他几句话,不算替旁边的少爷挽尊,但也坦诚诙谐。
“听说交流会上,小俞医生的几句话,把这混小子拉了回来,我们父子俩这次是慕名过来的呢。”
她并不记得跟眼前的顾放单独说过话,只是在交流会上的一面之交而已。
俞温心想,“慕名”也是慕傅主任的名,跟她无关。
她慢慢把头低下,没做理会,只去掰了掰握着他的手指,随即,那只手又紧了紧。
“我昨天就告诉小傅了,人家父子俩这次不是冲你来的,查到了小俞在海城,人家才过来的。”老院长也多陪了几杯,嘻嘻哈哈的听不出来是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俞温坐在傅主任旁边,对面的父子俩时不时把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她脸上火辣辣地,还是悄悄把手抽了出来。
“蓓蓓还在家里,今天见过面,我们先回去了。”傅主任戴着口罩没碰眼前的酒杯,灰着脸,已经准备告辞。
“对对,蓓蓓!我跟父亲听说了蓓蓓的疑难病症。我还记得在萨城的时候,大家都想约俞医生,俞医生只一句‘孩子在家里等着’,谁都不理,转身就走。帅呆了,酷酷的……”聊着蓓蓓,顾放也能把话题转移到俞温身上。
“蓓蓓是我的女儿,请你不要把她当做个病号拿来讨论。”傅主任声音冷了下来。
“傅主任,你误会了。”顾放赶紧摆了摆手,几声真诚道歉之后,他仰着脸,看着俞温笑了笑,“我是很佩服你们的。你们是为了收养蓓蓓才结婚的,对吧?”
俞温一下子脚很软,她仿佛被看穿了心思,又极力掩饰着做一丝挣扎。
她双手握着他的胳膊,笨拙地靠在了傅主任身上。
“我们院新转来一个人,跟俞医生以前很熟悉呢。”顾放生怕俞温没听到,“俞医生好像以前……”
本来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可她不敢听下去,还是抢在傅主任前面开了口,“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是相亲认识的,我们先领的证。”话已出口,才发现她情绪过于激动,有些多此一举。
俞温一下子声音尖锐起来,连一直起哄搞怪的老院长都瘪了气,手里握着酒瓶子怔在了原地。
“嗯嗯,能看出来你们感情很好。”顾教授微微颔首,“小傅,坐一下。我先说正事儿。”
“顾教授,您跟老院长继续叙旧就好,该说的我已经很正式地回答过老院长,泸医大,我没兴趣。我不去。”傅主任态度坚定,已经站了起来。
“我听说了。小放,老赵,你们把桌子收一下。小傅,我给你看样东西。”顾教授不慌不忙站了起来。
八人用的长桌子空了出来。老院长把白炽灯也拉了过来。
俞温站在傅主任旁侧,傅主任几次牵着要带她离开,如果不是她坚持留下,他们现在不会站在这里。
须臾,顾教授打开了一个手拉箱。
只见他抱着一沓病案,谁也不看,一边摆着病案,一边自言自语。
“刘某某,22个月,室间隔缺损8.9MM。”
“张某某,4岁3个月,房间隔缺损不能自愈。”
“杨某,15个月,动脉导管未闭合和二尖瓣反流。”
……
桌子上摆满了,他继续在椅子上摆。
椅子上摆满了,老教授跪在地上摆。
傅欣书扫过这些病案,生命可贵,道理都懂。
他已识破老教授的意图,在一旁温声回答,“顾教授不用这样,在哪儿都是做医生,在哪儿都是救人,没理由非让我去泸市。调令的事儿,不用再费口舌了。”
老教授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跪在地上,摆积木拼图一样,继续边说边摆着他的病案档案。
到了最后一张。
“顾箐,6岁,心脏介入失败。”他把名字念了出来。
“爸,别跪着了。”顾放走过去把父亲扶了起来。
傅欣书站在一旁,一一扫过病案,拿起来最后一张看了看,“这是医疗事故,院方应该负责。”
他又看了看背面,“12年前?这个患者不在了吧?”他双眉微锁,平静地放下了病案。
“对,停在了六岁。箐箐如果还在,今年该高考了,她小时候就说要当医生,我也支持她考医大。”顾教授端起来了被挪到了墙根的酒杯。
“顾教授节哀,这种失误,执刀人恐怕负责难逃?”傅欣书皱着眉,声音低哑。
顾教授自己喝了口酒,哑声笑了笑,“过去这么久了,不用节哀。这份病案我今天第一次拿出来。执刀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导师,杨洛斌。”
傅欣书重新拿起病案,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没错,有导师的签字落印。
“老杨做手术的时候,44岁,正名声鹤起,如今他已经不上手术台了,但仍是国内心外权威。如果这份病案当时拿出来,今天就少了个杨教授,也少了你这么一个学生。”面对老院长的惊愕,顾教授只是微微笑了笑,把当年的事故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傅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