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依旧不是很放心,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一遍遍上下打量,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怪他知道那个手势,难怪他今日在醉霄楼着意点了一份红烧狮子头。难怪他会不顾一切把自己留在裴府。
眼下她有些痛恨自己为何如此迟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意识到他就是当年的小豆子!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你怎么会没死呢?”她呢喃着,心中百感交集。
“你很希望我死吗?姐姐!”
“不是不是,”江陵尴尬笑了,再次抬头看着裴洛城时,已然泪盈于睫,她边哭边笑边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
裴洛城扫了一眼江陵所坐的位置,“你还要坐得离我这么远吗?姐姐,”
江陵愣了一下,拈袖擦去眼泪,朝他方向坐近了一些,故作生气道:“这么大人了,还姐姐姐姐地叫,不害臊!”
裴洛城将头一偏,眼底带着一丝戏谑,“儿时不是一直这么叫嘛,那时怎么不见你嫌弃。更何况当时还是你逼着我叫的姐姐,”
回想起她当年居高临下看着小豆子,还饶有其事警告他只要叫她姐姐,保证他顿顿有肉吃,江陵不禁脸颊一红,“那时,那时还小嘛!更何况你本就比我年长,只不过那时个子太小,没发育好!”
“对了,快跟我讲讲,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车外,听到柏叶的声音冲里面喊道:“大人,回府还是去南香山?”
“南香山,”
他定定看了看江陵,明澈的眸子突然变得有些黯淡失色,眼底多了一丝不可言说的复杂思绪。
“那日,我从翰宸书院回到将军府,才回到自己的房中,就听到院外一片嘈杂的声音,接着就是惨叫声,杀戮声,兵器撞击声……还有那些操刀的禁卫军大声呵斥的声音,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也知道,将军府嘛,惯常都是一些行武之人带着兵器进进出出,”他笑了笑,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轻松说着,也许是不让自己再次坠入那些沉痛的过往中,又或许是想让这个话题听起来不那么沉重。
“我跑过去一探究竟,那些尸体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血水顺着地面蜿蜒流至我脚前……圣旨的意思是骆府上下满门抄斩,我姓赵,这你知道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禁卫军中的一个老兵,兴许他认识洛将军,也知道我是将军当年在北疆捡回来的孩子。所以他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将我悄悄藏在一口深井里。直到五天后,他才一个人深夜潜入将军府把我从井底救上来……”
原来他当年就是竟是这么逃脱的,江陵眼底有些湿润,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有些抽痛。
“那个老兵他人真好……也多亏了你不姓骆,这才逃过一劫。”
第19章 往事如烟
他转头望向窗外,目光遥远而迷离,视线向前无限延伸,越过崇山峻岭,穿越了时空回到当年的那个小院。
那是一段连江陵都不知道的往事。
他也从未向任何一个人提起。
他不姓赵,他姓骆,是骆将军的儿子。只因他的阿娘是罪臣之女,当年将军只好将他隐姓埋名带回上京,只说是在北疆捡的孩子,特别投缘便带了回来。
来上京之前,他一直称将军为阿爹,临行回上京的那个晚上,洛将军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以后只准叫他将军。
冥冥之中,这件事却意外让他捡回一条命。
从此他就是外人口中的赵明轩。
“那你离开上京后,去了哪里?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
江陵凝眸望着他,一双明澈晶亮的眸中,闪烁着湿润的光泽。
“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嘛!”
“离开上京,我去了边城,”他淡淡道。
“你一个人吗?”江陵吃惊到瞪大了双眼,要知道他当年才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嗯,我相信将军为人,不信他会投敌卖国,所以想去找他当面问问清楚,”
“那接下来呢?”
裴洛城笑了笑,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哪有那么多接下来,接下来就是你看到的现在的我了,”
很显然,他有意隐瞒了一段往事。
他既不想再往下说,她也不问了,就让那段往事永远封存在他心中的某处,待有一日他心里能像如今的天气一样春暖花开,也许会随着和煦的阳光一起消融,又或许只要永远不去触碰,他们之间也可以相安无事。
马车行驶得不快也不慢,未正时分,到了南萧山。
车舆停在山脚下,裴洛城推门先行下了车,转身抬手,扶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