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风尘仆仆,既然落脚,自然要先好好梳洗一番,柳氏提着盆在院子里找了半响,才找到两个在阴凉处多懒的婢女。
她将木盆推给婢女,“两位姐姐,我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还要麻烦两位姐姐帮我们取些热水来。”
驿馆婢女大多是犯官家眷,大家族里出来的,最懂拉高踩低,早就打听了入住的不过是个商人,因为会说番邦话,安排在这儿随时听候差遣的,她们心里瞧不上,面上更是懒得装样子。
“热水在厨房,你想要,自己烧去。咱这儿是官衙,什么人都能在这儿耍威风了?”婢女翻个白眼,仿佛已经粘在廊前石阶上,根本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柳氏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情景,她手里拿了两个十两的银元宝,一人手里塞了一个,“二位姐姐,我们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都不懂,还要你们多多帮衬着。”
两个婢女都是官奴,平时一个铜板都见不着,此时见着十两银子,自然是两眼放光,高高兴兴地接了,“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伺候人的,这就去给公子打水。”
两个婢女走了不久,秦明月从柳氏后面过来。
“你倒是大方。”
拿十两银子打点下人,估计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何必计较呢,你看她们,也不过十七八岁,小小年纪困在这里,直到老了死了也仍是个连主子都没有的下人,一生见不到几个钱,买不了几顿爱吃的饭菜,想换一件自己喜欢的衣裳也不能够。”柳氏叹气。
“我们千盏姑娘,竟是个悲天悯人的。”秦明月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人各有命,有甜的就有苦的,有快乐的就有悲伤的,也是人力所不能及。
柳氏没说什么,只是望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
秦明月忽然明白,她不是在怜悯那二人,而是在怜悯她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出自富贵人家,可惜从小遭难,注定一生悲苦。好在她比她们强些,到底是挣了一条出路给自己。秦明月心里一动,无论是被秦安送给郭图荣,还是被郭图荣送给刘焱明,甚至包括刘焱明又把她送还给自己,对柳氏而言根本都是侮辱吧?她的心气那么高,怎么可能甘心被当做物品转来转去?
所以,她才想要一场婚礼吗?不是被买回来,也不是被纳回来,是堂堂正正的出嫁。
虽然出嫁这件事,在秦明月一个现代人眼里,也充满了性别间的不平等,但对柳氏而言,确实是可以挺起腰杆堂堂正正的。
“柳儿——”
柳氏回头。
“千盏,”秦明月换了个称呼,“你是自由的,若你以后不愿留在方家,天下之大,想去哪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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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人面圣被定在十天以后,这十天里,秦明月要陪着一起学规矩,因为礼官们比柳氏差的还很远,所以鸿胪寺特许柳氏跟着秦明月一起当翻译。
其实这也是他们知道柳氏的出身和身份后才决定的,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鸿胪寺的人是万万不敢让她与男人们整日厮混的,可既然只是个青楼出来的婢女,自然无所谓。就算真跟那些约克人怎么了,也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碍不着谁,更没谁来挑鸿胪寺的不是。
第二日,应九就被召回了璇玑处,秦明月十分后悔把她带来京城,早该想到一千两买影卫根本是不现实的,只怕这次是留不住应九了。可没想到她天将黑的时候又被送了回来,送她的人明显也是璇玑处的,行事作风都一样,说影卫的璇玑令在谁那谁就是主人,璇玑处不会插手,但应九因为做错事受了璇玑处的责罚。
这秦明月倒是在书中看过,影卫只要被召会去,一进门就要面对一场不问缘由的责罚,秦明月等那人走了之后问应九,才知道她拿的不是什么铜牌,而是皇家影卫特有的玄金令,这个牌子也说不上好坏,只是给了主人后,璇玑处不会再监视,也不会从影卫口中探听主人的动向,算是将这个人完全交给主人,以后生死去留都由主人定了。
所以原著里应九才能糊里糊涂的在方家那么多年。
秦明月忽然觉得十分奇妙,因为这一点原著里只字未提,可按着原著的说法,应九能够在方家那么多年确实是不合理的,她甚至觉得是原作者忘了自己的设定,所以原著的每一个字在这个世界都是“金科玉律”,甚至不惜多加一条规则来让原著合理化吗?
秦明月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她现在做的,除了秦明月这个人没有死,到底有什么与原著是完全背离的?她方家人都死了,柳长春也死了,她依旧买下了应九,秦家还是倒了,不遗余力帮助方絮的依旧是信嬷嬷和何账房,方家的生意还是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