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苍浊微而言,他的世界全部颠倒了。原本还自嘲技艺不精的他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天帝,号令三界,执掌苍生,仙界的主人,天下的主宰,这么重一顶帽子怎么就扣在了自己头上?原本只对修为术法感兴趣的苍浊微望着面前的无常石镜,内心翻江倒海,他第一次对命运的安排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在被连续的政务烦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他竟想到了那个唯一可以约束天帝的所在——天刑司。
天帝在位时不会知道自己卸任后即刻的归属,自然也没有太多顾忌,他只想着或许天刑司能够帮自己脱离“苦海”,回归一个平凡小仙的生活。
可是,没有天刑令在手,即便天帝也不能踏足钟灵台,要从正门进入就要遵从天刑司的规矩,就是司剑走过的那条路。
于是,苍浊微站在天命宫下的石阶上望着对面的山崖,跨过这条沟壑就能抵达对面。然,纵他神通广大,几番尝试竟都被反弹回来,且越是用力摔得就越惨。
偏不信邪的苍浊微于是反其道而行,他收起所有仙法灵力,用凡人的方式跨越天堑。没错,就是那座吊桥,是他徒手一锁一板地铺建而成。
从此,天命宫和钟灵台被连通了,却也就此改变了风水,撼动了气运。
钟灵台后山原是峭壁,在苍浊微脚下生出一层层石阶,七拐八绕下他来到天刑司角门处,轻推门扉竟毫无阻力,于是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也偏凑巧,那天,空旷的大殿内苍浊微与苍清尘四目相对,霎时化作两尊雕塑,相望许久方才有了一丝喘息。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苍清尘惊愕地看着苍浊微,只当眼前是他沙盘中的幻影。
苍浊微却显得没那么在意,“嗨,早知天刑司掌事是你,我就不费那么大力气了。”
“你疯了?”
“我——喂,这里又没别人?”
“你该庆幸没有!”
“那就好。你不说我不说,今日之事就无人知晓。”
“你竟这样想?”
“我知道,天刑司掌事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为的不就是公正无私嘛!就算现在我知道了是你,也不妨碍你秉公执法。总之,我若犯错,你尽管罚来!”
苍清尘素来知道苍浊微的不羁性子,却没想到做了天帝还能这般任性,一时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苍浊微自打从震惊中缓过神,心情就霎时大好,他毫不避讳地说道:
“师兄,话说我错到何种程度算是重罪?比如,不思勤勉,荒废政务算不算?”
“你在想什么?你是天帝,肩负三界安定,苍生福祉,你的稍微一个不慎就可能造成生灵涂炭的大祸!到时候抽髓断骨也不足以谢罪!”
“这么严重呢?我就是说说,也没想着祸患他人,就是——就是能有啥法子让我别再当这个天帝,我真的不适合!”
“你方是从天命宫过来的?”
“是啊。诶,你想得到吗,我造了座桥!”
看着苍浊微一脸得意的样子,苍清尘更是气不打一处,“你知道吗,就凭这个,天刑司就该治你的罪!”
“治罪?诶,好啊。私自打通天命宫和钟灵台该算重罪了吧,是不是可以诏告三界褫夺了我的帝位?”
苍清尘已经气急,他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最后冲苍浊微动了手。
他们一路打到吊桥边,苍浊微招招避让,苍清尘则是边打边言语呵斥。看到那座吊桥,苍清尘暂且丢下苍浊微飞身而上,他要毁了这座罪证。苍浊微这下急了,赶忙挺身挡住。
“这是我千辛万苦建起来的,请你手下留情。”
“你让开!我今天必须拆了它!”
“你拆了它我怎么办?要我从天刑司大门走出去吗?”
此话一出让苍清尘瞬间冷静。
苍浊微抓住时机恳切道:“你的教训我都听进去了,放心,我不会胡来的,只是这座桥,请务必留它一命。”
苍清尘冷着脸,“苍浊微,我今日这般称你,是要你知道,你的帝位不是任何人赋予的,而是天命所归,你无从选择,更无法推辞。唯有顺天命,尽天职,以谢苍生。”
“我都懂。可这般的天命所归,无异于绑架我的余生,发几句牢骚都不可以吗?行,你别说了。留下这座桥,我答应你从此恪尽职守,在位一日勤勉朝夕,绝不懈怠!”
严格来讲,那一次苍清尘滥用了职权,包庇了苍浊微,但苍浊微也说到做到,从此认真履行天帝职责,虽称不上多么英明神武但政绩上也属实无可挑剔。而他也成为第一位在位时就知道天刑司掌事身份的帝君。
苍清尘知道,他们从那时起就触犯了天条,但落子无悔,便只能一心向前。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