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也看出来了?”
“偶然发现。从左大臣和你在河务一事上的配合,我想左大臣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不过,我想说的是,运用人心和玩弄人心只在一线,其实真正的人心所向是不需要计谋和手段的。
你本可以做一个明主,却浪费几十年的光景在所谓的权谋。其实,如果一开始你的注意力不在与云氏的争权,而是用实力让云慎行相信你是能给北境带来福祉的夜王,那么他可能也不会受齐丛蛊惑,如今还是你的良臣。”
“谁知道呢?或许你说的对。”鬼幽夜的眼神飘向窗外,悠悠地回道。
化羽却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才把注意力从对话转到鬼幽夜身上。他这才发现鬼幽夜红色的喜服胸前有一团深色,是血吗?
“是我的血。”鬼幽夜说道,“方才小微检查了,是那对耳钩,被上了蛊毒,一种可以阻止伤口愈合的蛊毒,无解的。”
施蛊者最后被蛊所伤,仿佛是讽刺。化羽心中一时滋味万千。但鬼幽夜的神情却很平静。
“化羽?这是你的本名吧?我送你一个礼物算是赔礼了。把你的手给我。”
化羽不明所以,他起身来到鬼幽夜近前。不等他反应,鬼幽夜一把抓起他的手,另一只手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在手掌上划开一道血口。
化羽一惊,但他还没来及反应,鬼幽夜已经抓着他的手掌抵到了自己胸前。
“那个传说我也听过,延年益寿纯属鬼扯,但我的血确实可以为凡人疗伤。其实,伤口之所以能愈合并不是血液可以治疗,而是因为血液会还原肉身初始的样子。但是对于增进修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说话间,化羽感到一股热流在顺着自己的掌心向全身蔓延,他意识到这是鬼幽夜在将自己的血输送到他体内,于是连忙喊停。
可是,自己的手就像长在鬼幽夜身上一般根本不听使唤。
鬼幽夜劝他:“别费力了。血脉已经连通,谁都无法反悔。你就想,这血可是宝,总不能浪费啊!”
“可是——”
“如果我的血在你体内沸腾,你带着他们飞仙,也算是给了我无上的荣耀。再说,做我鬼幽夜的王夫怎么能白做?就当,我们彼此成全。对了,”
鬼幽夜仿佛是故意打岔,“你很聪明,可是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得坦白。那就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其实——是我安排的。”
“你安排的?”化羽还真没怀疑过这件事。
云拓跟我提起城里帮忙抓盗匪的你,我那时就对你有了兴趣,因为你很像是我要找的人。我听说你常在那一代蹲点想抓住逃跑的盗匪,于是就策划了那次偶遇。
“难怪。那——第一次?”
“那一次纯属偶然。我也是被你带到破庙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更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原来,鬼幽夜从一开始就选中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和云拓一样,不谙世事,容易征服。不同的是,自己没有云氏的背景,所以即使有朝一日被牺牲也不足挂齿。
鬼幽夜就是这般计算人心的。
可是,知道了这一切,化羽此时心中竟无半分愤恨,眼前的鬼幽夜,他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
这时,守在门前的九善微微走了进来。
鬼幽夜的声音已虚弱不堪,就听她说道:“小微,叫他们进来,宣布诏命。”
九善微微应声退下。
鬼幽夜这才看着化羽,轻声道:“我不想他们看到我这副模样。”
化羽点点头,抱起鬼幽夜朝内室走去。
朱红色的罗幔和金色的流苏将婚床装饰一新。如果换做刚才,化羽定会嗤之以鼻地念叨一句:“做戏而已,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但此时,面对此情此景他却不知该做何感想。
他轻手轻脚地将鬼幽夜放在床上。她看着他的脸竟然嫣然一笑,那张苍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现出一丝红晕。
外厅,九善微微高声宣布:“王上呈央北皇帝陛下亲笔奏疏在此,恳请皇帝陛下为北境黎民福祉册封云拓为北境第三代夜王!”
九善微微寥寥数语,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内室。化羽看着鬼幽夜闭上双眼,安静得如同一尊白瓷雕像,只有嘴唇上的朱砂越发显得鲜艳。
化羽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谜。
原来,从头到尾,她做好了每一步的筹划,包括最坏的结果。今晚,她是想要云慎行死的,她也知道没有万全的计划,也许输的那个会是她,所以提前安排了后事。
可是,她竟然将北境的王位交给了云拓,那个她穷尽心思与之争权的死对头的儿子。那不是等于她亲手将权力交给了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