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邀手上动作一顿,重新摆正了脸,将所有的注意放在却烛殷身上,同他那双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也显得剔透漂亮的眼瞳相对,琥珀色温柔,这人平日里眼里常含笑,却不达眼底,他恍惚间觉得此刻这双琥珀色瞳眸才真的有了温软的色彩。
他收回手,不再去摸那颗小小的痣,将手放在自己的右耳上,语气认真道,“我也有一颗,在右耳”。
却烛殷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去,神色一怔。
那也是在耳骨处,鹿邀的皮肤白,那颗细小的黑痣便格外明显,虽然小,可只要看过去,就能注意到这颗颜色很深的痣,像宣纸上一点浓墨,水潭里的一汪月亮,难移开眼睛。
鹿邀笑起来,眼睛完成月牙,点点那颗痣,声音里带着点莫名的自豪,“和小黑你一样的位置”。
却烛殷本来不觉得自己有一颗痣怎么样,可现在目光却是难以从鹿邀的耳骨上移开,他沉默着,突然伸出手去,学着方才鹿邀的模样,在他那颗痣是一点,接着又是一点。
痣在皮肤里,到底是摸不出什么,可鹿邀喝了酒,耳朵烫的厉害,摸上去的一瞬却烛殷甚至有种被烫伤的感觉。
他平日没少缠着鹿邀,可今时今刻才觉察出一点儿意思:原来人的皮肤这么热,又这么暖。
鹿邀看他在摸自己的痣,还很自觉地往前探了探脸,可却烛殷却收回了手,他眉头皱起来,“你怎么不摸了?”。
却烛殷前面没笑,这时候却笑了,他身量儿比鹿邀高出半个头来,站在近处,更显得差距大,便故意走近一步,微垂了眼,自高而下地看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撩着眼笑,将手放在他后颈处轻轻摸摸,吐息都落在鹿邀的耳边,“小恩人还想要我摸哪里?”。
鹿邀不清醒,点点头,又摇摇头,下一秒却直接往前倒了,却烛殷笑意散了一半儿,忙伸手拦住他,鹿邀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呼吸声均匀传入耳中。
“……倒是真会找时机”,却烛殷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能体验一把劳碌命的感觉,把人带到床上轻轻放下,手刚松开的一瞬间被鹿邀拉住,紧闭着眼睛的人睫毛微微动了好几下,嘟哝着些什么。
“真不知道喝了多少”,却烛殷叹了口气,眼里却带着笑,他微弯腰俯身,看着那不停颤动的浓密睫毛,忍不住伸出手拨了两下,指尖在他眉心一点,一点幽光渗入眉心,刚刚还嘴里说个不停的人霎时就不说了,眉眼舒展下来,睡得安稳。
却烛殷起了身,笑道,“明日醒来可不要都忘了”。
院外的榆柳树上早早排满了鸟儿,鸟鸣声声,扯开半遮着天光的薄雾与昨夜留下的暗色,明光乍泄,惊起满叶晨露。
鹿邀今日起的比平常起晚了一个时辰,一起来,昨夜种种便如潮水一样尽数涌入脑中,他掀开身上被子,尴尬后知后觉漫上来,屋里不见却烛殷的身影,他松口气,刚要下床穿鞋,一股焦味儿就飘过来。
大清早的,哪里来的焦味儿?鹿邀皱起眉头,忙穿了鞋袜走出去,离得近了这味道就更加明显,他看着从厨房内传出来的一阵阵烟雾,赶紧跑了进去。
一进去就被烟味儿熏得咳嗽,他捂住口鼻,挥开挡在眼前的烟雾,看见着了火的灶台。
以及站在灶台边的却烛殷。
却烛殷咳嗽不止,平日雅然举止一点儿也无了,脸上都被徐熏黑了,见到鹿邀如同见到了救星,眼睛亮起来。
“……”,鹿邀移开视线,转身跑出去提了一桶水进来扑灭了灶台上的火,才松了口气。
火烧的不大,是从塞柴火的下面烧起来的,被水浇灭后,焦腥味儿扑面而来,他单手提着水桶,看着被烧的黑乎乎的灶台陷入了沉默。
只停了几秒,鹿邀又将厨房的小窗户打开,拿起抹布把烟气往外挥,却烛殷静悄悄地不说话,动动手指,厨房内便起了一阵儿小风,呛人的烟气一下子全都散去。
比鹿邀手里的小帕子有用的多了,鹿邀放下抹布和水桶,看着站在一边儿染黑了脸的却烛殷,眉头皱了又皱,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点火?”。
“火不是我点的”,却烛殷眉头一皱,“我怎会做这般不雅之事?”。
他平日里看鹿邀用这个东西做饭,今天鹿邀醉了酒还未醒,便突发奇想想要来试试,谁知道这东西看着简单,用着这么难操作。
实在不怪他,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东西,何况自己又用不到,今天要用也是为了鹿邀。
鹿邀叹了口气。
却烛殷眉头便又皱起来,这人平日是极少叹气的,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来”,鹿邀拉着他的手腕从厨房里出来,把人按着坐在桌边,淘洗了一方帕子,轻轻递给他,“你的脸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