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笑的愈发开心了。
“既然怕累,骑术怎么练的这般好?”
前头的树枝旁逸斜出,她偏着头躲了一下才回答:“你还记得我阿耶第一次领兵去邕玉关吗?”
他记得。阿耶封裴良靖为大将军,领八万人马出征,裴氏在朝中于文于武皆为领袖,一时间处于争议漩涡,裴公也因此早早离开朝堂,带着裴致回了诏州。
他点头。
“我阿耶离开的时候我才六岁,有点不懂事,那一仗打了两年,我阿耶回家的时候风尘仆仆的,穿着铠甲,满脸的灰,我犹豫了一下没敢叫人,结果我阿耶以为把我吓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我,连着好几天总是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看我跟着阿翁读书。后来有一次我问阿耶他那把剑的来历,他很开心,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人也不拘谨了,总是喜欢教我这些。”
她又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红,“可是射箭和练剑真的太累了,我就跟阿耶说我最喜欢骑马,所以我阿耶每次回来,都会带着我去骑马。”
哪里不懂事,分明是懂事极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只是微微启了启唇。知人善任,裴将军当年的确是出征的最佳人选,他承担着守护一方百姓平安的责任,若他是阿耶,也必然会让裴将军出征。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致看着他,目光清清亮亮,好像懂他的意思,莞尔:“别这样看我啊,总得有人保家卫国不是吗?我阿耶是这样,阿翁曾经是这样,陛下是这样,你不也是这样吗?如果没有你们这样的人,我今早也不能安心地吃一碗馎饦。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吗?
她没当回事,话题又拐到了别处,“愉安,你的这些是谁教的?你会骑马,箭术也好,我看你还带了剑。”
“怀化大将军。”
“啊……是宋将军吗?据说他家的大郎能提百斤的鼎,是真的吗……”
在裴致说着奇闻逸事时,李知竢忽然想到新年时沈桓醉醺醺的一段话。
沈桓说他早慧,却空洞,乏味。
还说他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政事蛀的麻木,体验不得人生趣味。
李知竢自认没什么心理隐疾,沈桓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李知竢对自己要求过高,童年又不是会调节自己心情的人。自认郎君年少,岂能受困于孤寂,亦不愿被人轻视作柔弱孩童,一门心思投进读书承担责任,最后成了被政事包裹的壳子。
李知竢没所谓,他尽到了一个储君的责任。同时没办法反驳,沈桓说的没什么错。
不过他认识了一个人。
她用最鲜活的生命力闯进了他沉闷无聊的世界,和他在熙来攘往的节日里分食一包蜜饯,因为他射中鼓心而欢呼,知道他是太子以后除了惊讶片刻,待他如往常。
喜怒忧思悲恐惊,她让他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欢愉,他却不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开心。可她总有许许多多的话题,让他一句一句地接下去,当他不知道该如何接的时候,她又懂他的意思,让他不必多说。
这样很好。
他转头时就看她兴致正高,对上他的目光明媚地问:“愉安,我们要不要比一比?”
“赛马?”他问。
“嗯,这条路我以前来过,往前十里才有岔路口,我们就比比谁先到岔路口怎么样?”
“好。”他答。
“那可说好了,这会儿不需要你的君子风范,你千万不能故意让着我。”
他失笑,还是说“好。”
于是裴小娘子扬鞭,只留给李知竢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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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些晚~~抱歉啦~~
第18章 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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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赛马,跑着跑着也不知谁的速度慢了下来,谁的速度又提了上来,只是最后的最后,是裴致在左边说着,李知竢含着清浅的笑意在右边听着。
江水自西边而来,沿着东南方向流去,两人将马寄存在茶寮内,裴致自店主人处买了青梅饮子,肩并着肩与李知竢沿着郊外大路一直向南走去。
空气中有很干净的味道,南侧有连绵蜿蜒一片小山,路边开了些星星点点的野花,再回头时李知竢已经拿出舆图,站在她身后两步的地方低头看着些什么。
裴致看着李知竢专注的样子,有些不愿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今日穿了寒泉色的衣衫,原本就是难得的清俊样貌,如今衬的李知竢更是遗世独立,独独思考时,却让人觉得孤寂遥远。
他在忙,裴致也不打扰,站在离他几步的一块大石上,欣赏江边两岸周围的景色。
短短过了片刻,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侧首一看便见李知竢正向自己走过来,裴致有些疑惑,“这么快就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