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竢颔首。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李知竢不若自己,亦不像他阿娘,究其根本,倒是同李知竢的外祖父有三分像,是个寡言的近乎板正的性子,远不如年少倜傥过的李彰。存了和儿子多说几句话的心思,李彰语气里带了些揶揄:“愉安,你这样闷可不行,若是遇见心仪的娘子,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可怎么娶新妇?”
李知竢没想到阿耶提起这一茬,顿了顿,然后开口回答:“阿耶玩笑,儿臣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李彰虽年过四十,但身姿挺拔,他松了松肩膀,笑着说:“你姑母今日问,阿竢都二十一了,怎么还不娶新妇?我便问她,阿桓二十三了,怎么也不娶新妇?结果我和你姑母齐齐叹气,现在的小郎君,怎么都不急着娶妻生子了?愉安,长安城里就没有你心仪的小娘子?”
李知竢一时默然。
的确是没有的,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东宫与大明宫间,阿耶从前虽甚少有空教诲自己,却也时刻督促自己不要沉溺于酒色,长成后每日面对的最多的就是折子和朝臣,并无心于男女情爱之事。
他如今二十一岁,还未立太子妃,而自李彰原配妻子,被追封的皇后去世后,皇后与妃位皆空悬,上给父子俩催立新妃新后和太子妃的折子越来越多,李彰从前因着这事发过火,言官见其态度坚决,又早早立了太子,便将心思放在了李知竢身上。
只是娶妻生子这种事与李知竢而言,却不是到了年纪,随便点个人回来就摆在太子妃的位置这么简单的事。
与其凑出一对怨偶,不如独身换个清静。
李彰也不强迫他,回忆起亡妻,帝王亦黯然道:“阿耶与你阿娘相识在曲江上。那时我十九岁,她十七岁,初初见面,阿耶便觉得,世上再没有那么好的小娘子了。”
提起母亲,李知竢微微笑了,“阿娘自然是最好的。”
“娶的是妻子,不是太子妃,你若是遇不到心仪的,再等等也无妨。”
李知竢应下。看李彰眉间有些倦意,便行了礼不打扰阿耶的休息。
踏出殿门前,李知竢回头凝望了一眼坐在塌上的李彰,正摩挲着一枚同心结,垂着眸看不清神态,但总能感觉到,仿佛蕴含着莫大的思念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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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竢(s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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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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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随州的折子一道接着一道递回长安,账面做的委实漂亮,刺史字字泣血一般,哭诉着银子实在不够。单从折子上看,事情办的虽不算出色,但也说不出错处。李彰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没过几日,便任命李知竢前往随州巡查灾后重建事宜。一时间朝野哗然,李知竢只行礼应下。
除此以外李知竢之后依旧上朝,批折子,和阿耶一起祭拜阿娘陈皇后,又抽了一天和沈桓到城郊乐游原跑马,再看不出有任何动作,当真只是行督查之职。
李知竢离开的前一天,李彰下朝后留住他,端着茶问道:“此次到随州,可经过诏州府?”
诏州乃中阳道治所,是除了长安外数一数二富庶的大城,李知竢听到李彰提起诏州二字,便知李彰的意图,于是回答:“诏州与随州相距不远,阿耶可是要儿臣去拜访裴公?”
李彰一只手臂搭在案上,一只手臂撑着膝盖,微笑着点头:“到裴公那里瞧瞧,态度恭谨些,莫要失了敬重。”
两人所说的裴公,正是三朝元老,一代名相裴绪。裴绪自延晖皇帝起就在朝中为官,至先皇时已位列宰相。十三年前李彰下定决心夺权后第一个寻找的,便是这位忠心为国的裴相。
百姓动荡不安,流离失所,先皇奢靡,先太子残暴,裴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助李彰联络朝臣逼宫夺位。李彰登基后,裴绪携子裴良靖继续扶持新皇,成为皇帝与太子下第一权臣。三年后边关敌族来犯,李彰封裴良靖为大将军,一时间朝野上下颇有微词,言官不得不进谏朝中文武皆由裴氏把持,裴公急流勇退,借此致仕,带着六岁的孙女裴致回祖籍之地诏州府。十年来仅在李彰整四十生辰时回过一次长安。
于李彰而言,裴绪一为自己登基的最大扶持者,二算救命恩公,三则是真正的天下栋梁,裴良靖亦是难能可贵的名将,时至今日,裴氏荣宠极盛,已是封无可封。
李知竢回答:“待儿臣处理完随州一事,定会拜访裴公,带到阿耶的挂念。”
除了是一代名相和阿耶敬重的长辈,李知竢脑海里浮现出的裴绪,是幼时偶然认识的有趣老翁,穿着正经的官服,人却倜傥潇洒。彼时他们这一行人正密谋夺权,各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有老翁见了他还是笑模样,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抱起他讲神荼郁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