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掌权不过是十数年,令朝堂内外全部归一是不可能的事。先帝与先太子在时,党羽众多,即便再残暴狠厉的帝王,也会有忠心耿耿的臣子。颁布税令是势在必行,为百姓谋利是阿耶所愿,也因此,会引起盘踞多年的士族们极大的不满,这便是给了李峙函机会。
李峙函需要人脉与助力,门阀们需要一个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傀儡,暗度陈仓之事阿耶与我心中早就肯定。
至于占卜之事,历代帝王十有八九皆会猜忌,尤其是一个人掌握了无上的权力之时,很难不心存隐患。李峙函有意,我便寻了明微真人过来,顺水推舟,只是李峙函为人心思缜密,阴狠狡黠,此事不足以让他中计。
因此,阿耶与我决定一而再,再而三,将父子亲情的变化发展至极致,才令他信服三分。
长安内外早就有勾结,并州有粮有矿,如今只怕是已经私下铸造军械,一旦掌控并州,粮草军械充足,会成大患。林别驾前往并州,实则危机四伏,如今可以陆续传信回来,是他确有能力。
对裴氏下手,一是试探阿耶的心意,二是打击裴门,当年阿耶登基之时裴氏是从龙之功,如今你我成婚,你的母族定然会被视作我的党派,如果此时阿耶与我不做足了戏,只会功亏一篑,不过裴珩机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事委实做得漂亮。”
逐条解释完裴致写在纸上的字句,李知竢握住她的手,轻叹了口气:“金吾卫和羽林将被阿耶与我换过三巡,唯有李峙函掌控的一支不曾调遣,如今的将士定然会将大明宫与东宫保护的滴水不漏,并州我本欲命人夜袭,只是动静过大,惊动敌人便是下策,好在有假死的将士们,如今倒是解决了心腹大患,现在便是我与阿耶最后再做一次戏,请君入瓮。”
低声将自己的谋划讲给裴致,便看见裴致的瞳孔陡然放大,脸色变了三变,最后才说了一句:“......真是胆大。”
说完,裴致也将将放下些心来,“愉安,我始终觉得,李峙函待我的心思不一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大抵是有一种期望驯服的意思在。”
她正面直视着李知竢,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但语气是格外地认真:“我生的漂亮,又是导致他落到如此境地之人的骨血和新妇,他待我,我是能感受到不同的。这种感觉是新奇,是渴·望,是仇视,是向往。倘若他得手,我必会被留下性命,凌·辱折磨。我是说,假若有那么一日,我不会苟活。”
听了裴致的话,李知竢垂着长睫,低头在她的手臂上落下一吻,低头的瞬间,他的眼睛里便聚集满了汹涌波涛的戾气。不过只是朝着裴致所说的方向想了一想,李知竢心中便生出了控制不住的毁灭念头。
抬头时李知竢的神色却毫无变化,只是点了点裴致的鼻尖,笑容间有些不明显的怔忡,“不要这么说。我们都会好好活着,当真欢愉安康一世。”
裴致看着李知竢,心像是搁在了今春上贡的锦缎里,她把脸颊搁在李知竢的手掌中,轻轻地,静静地,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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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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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是颐华长公主的生辰,李彰原本特许长公主在含凉殿内办生辰宴,但颐华长公主不愿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大肆铺张,便还是选在沈府。李知竢与裴致自然受邀,只是李知竢如今与李彰处境严峻,裴门亦是飘摇,思来想去,便只由裴致赴会。
李知竢与裴致选的是珊瑚釉色瓷瓶,绘的是喜上眉梢的画样,这瓷瓶颜色清透好看,画样是李知竢亲手绘制,画技精湛,心意珍贵,连外头包装的锦盒,都是选的百年紫檀木。颐华长公主最是疼爱李知竢,自然欢喜,时局再艰难,于她也不必刻意佯装什么,待裴致依旧亲亲热热。
与颐华长公主在葆宜堂中一同接受祝拜,裴致始终维持着平静宽和的微笑,仿佛并不为繁杂之事困扰。贵女夫人们对这位太子妃自然是客气与尊崇,却不敢过多言语,裴珩之事尚不知圣心最终如何,更怕东宫一旦有变故,自己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在朝堂上借机对自己族门下手。
裴致心中早有预设,因此对此并不意外,宾客前来祝拜时亦是客气疏离,再不复当年前呼后拥之态。
她已许久许久不见姚溪元,深宫时日漫长,又赶在多事之秋,博陵崔氏持中庸观望的态度,对于这个在长安相识的第一位朋友,裴致远远一遥望,看见她着素色衣裙,气色红润,姚溪元穿过重重人群,与崔夫人缓缓步入堂中。
淡粉色的衣裙层层叠叠,崔夫人带着姚溪元在自己面前站定,行过礼后,姚溪元复屈膝抬手郑重福了一礼,“妾身再拜太子妃娘娘,愿娘娘福泽绵延,岁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