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听着,思绪忽然有些远,并不愿讲些皇家多薄情的事,即便是如今李知竢与裴致是人天下眼中的璧人一对,做阿翁的,在心底也总为孙女的未来产生一丝忧虑。
纵然如今裴致容华万千,性情温柔灵透,但多年后美人迟暮,届时李知竢权柄与天下在手,谁能预知未来?
只是他不愿把这些忧虑展露于裴致面前:“——这是自然,殿下与你是夫妻,合该这样的。”
侍奉过阿翁,裴致坐在自己院中的栏杆之上,头靠着朱红的柱子,天空是黑压压的层层乌云,仿佛龇着獠牙的猛兽,一瞬间便能将人吞没。文穗站在裴致身边,小心说道:“娘娘,夜里凉,快些进去安寝吧?”
裴致出神地望着院中的一树海棠,无力开口:“我睡不着,不若你也先去睡吧。”
“奴婢不敢。”文穗在背后紧忙行了一礼,“不如奴婢为娘娘下碗馎饦来?娘娘不喜食荤,便做些虾子的可好?”
“没有胃口。”裴致摇头,“文穗,你会怕吗?大明宫诡谲莫测,东宫亦是动荡不安,日日跟在我与殿下身边,可会担忧?”
“奴婢不怕。”文穗一贯温软,如今开口,却直爽,“奴婢不懂政事,但幼时家中困顿潦倒,田产微薄,无奈之下耶娘才将奴婢送入大明宫。如今这些年,家中也能吃上好的米粮,亦能存有积蓄,奴婢知道,这是陛下与殿下的好本事。”
裴致微微笑了下,“是啊,可是终究权柄之下,暗流汹涌。”
这一夜裴致到底也没能安寝,隐隐约约睡着有两个时辰,却一直做着梦,一时梦见李知竢四面楚歌,一时梦见裴珩阿兄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醒来时寝衣都被后背的汗洇湿。品桐值了一夜,如何不知裴致辗转反侧?因此天刚微亮,品桐便轻声出门取了碗参汤回来,恰好裴致撩开帐纱,声音还带了哑意,“品桐,扶我更衣吧。”
“娘娘昨夜睡得不好,奴婢取了参汤,您用些,多少也能提提神。”
裴致勉强提力喝了几口,便搁在一边。家中遭遇变故,裴致无心装扮,只挽了简单的发髻,鬓间稀稀疏疏簪了些珍珠花。看天色尚早,阿翁还未起床,裴致便去小厨房,亲手为阿翁做羹汤。
刚走出院子,便见春风晨雾中站着的济兰,如今的济兰姐姐已不是裴家婢女的装扮,一身干净素净的宝蓝衣衫,乌黑长发盘成高髻,二十几岁的年纪,踏实持重,恰合食铺娘子的气度。
见到单薄的裴致,济兰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像幼时在裴府照顾她时一般,握住裴致的手担忧道:“如今不过三月,晨间还这样凉,娘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若是生病了可怎么好?还有这眼下,怎的这样一片乌青?”
裴致忙回握住济兰的手,“姐姐不必为我挂心,我还好,姐姐怎地这么早就过来了?”
两人并肩走回房中,吩咐完厨下备起清淡开胃的饭食,才听济兰道:“昨晚街头巷尾便传出郎君带着将士们下落不明的消息,郎君与娘子一般,也是婢子照料过的,怎的不知脾性?奴婢不知道为何消息传得这般快,觉得不大对劲,猜到娘子定会回府,便一早赶了回来。”
“姐姐说昨夜长安街头巷尾便议论阿兄的战况?”裴致皱了皱眉,“消息传到东宫与家中还不到暮时,怎么消息传得这样快?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怕阿兄今时遇到的困境,也是有人从中作乱。”
“除此之外,奴婢还有一事,急于告知娘子。”
屋内只有裴致与济兰两人,济兰再次向屋外看了看,才谨慎地从袖口中拿出一方竹筒,“陈家娘子命人从符州送了一些礼品到奴婢的食铺来,昨日奴婢清点时,看大多都是娘子喜爱的,唯有一个锦匣,里面装着娘子从前送给陈娘子的碧玉珠串,琢磨半晌,奴婢才发现内含机括,藏着这个竹筒。”
与陈婉已有几年不见,裴致想起幼时一同长大的玩伴,心下一阵温然,但随即便警觉起来,陈婉将消息间接通过济兰送到她手里,定然是怕被人发觉,而陈婉嫁人后与夫君久居符州做着茶生意,茶......并州?
想到此次,裴致忙拿过竹筒,打开绢帛,看着上面陈婉的字迹,脸上顿时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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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的会有多惨??大家可以猜一猜~
第120章 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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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阿致,见信安。
如今我嫁与白氏作商人妇,并不知晓朝中政事如何,但远居符州,却也听闻东宫动荡。储君不安则天下猜忌,不知你于深宫之中境遇如何,但想来阿致聪敏通透,又有裴公与裴将军,日子总不会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