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不由得攥紧李知竢的手,“难道并州......是不是有人意图谋害并州别驾?”
“如今是内患的当口,此事或许不简单。说起来,阿耶夺位时,并州刺史正任羽林将,为阿耶夺位立过功。而后一直安居并州,并不惹人注目,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我本不应当怀疑他,但并州刺史族中无人,于仕途上年轻后生们做一州别驾都难得,那么改税,会否牵动到他的后人?”
“魏王一案,牵头人是大理寺少卿,协助之人是吏部侍郎,林三郎不过尽了职责所在,再加上林节度使又曾被阿耶驳斥过,林三郎并不引人注目。迁官亦是按部就班,始终是暗桩。如今任并州刺史,算得情理之中。”
裴致点头,“这样的话,协之此去,其实是监视并州的一举一动,他心思缜密,想来应该会有所收获。”
“跟踪我们的,是谁的人?”
“林安郡王。”李知竢提起李峙函,语气很是平淡。“他派人跟着我们,我亦派人跟踪他。虽然彼此心中都清楚,但该做的事,却还是要做。”
“成功易,守功难。若我是并州刺史,也会想法子为子孙周全。但如今我是你的妻子,是太子妃,我会动容,但我只会一直站在你的身侧。”
“阿致。”李知竢停下脚步,将裴致拉近一步,垂着密密匝匝的长睫,目光描摹着她精致面容上的每一寸肌肤,语气平和,神色冷静,“我是天下最占利的上位者,即便在日以继夜的权谋算计和孤独中度过了许多年,与我得到的,依然无法相比。我没有为我所不曾拥有的自由与意趣而悲痛过,亦觉得自己不必自怜。对你,我的心意匪石匪席,但又为把你牵扯进这样的生活里感到自责。或许你不知道,我时常厌憎自己的犹疑。”
他停顿片刻,笑意却淡,“还望你不要厌弃于我。”
他这样恳切,却让裴致听的犹摧心肝,明明语气一如平常,但裴致却觉得他很难过。
她不喜欢他这样的哀戚。
“愉安,你听我说。”四周人影堆叠,熙来攘往,裴致将他双手拢进自己手心中,认真看着他:“不是的,你不要这般想。”
“你是我自己选择的爱侣,是我很珍惜的人。人生不过须臾几十年,你成为如今的你,我成为如今的我,已经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我只觉得余下的一生还不够。无论我身在何处,都避不开是非波折。但想到与你一起渡过,便觉得心安无虞。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难过。”
在裴致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李知竢敛起一闪而过晦暗的神色。
与裴致所说的每字每句,皆是出自真心。但他对裴致,心里却有些不堪示人的独占欲。
他沉溺于与裴致的情爱之中,浮沉的内心搁置在裴致如春日一样温柔明亮的爱里。
他抬手屈指轻了刮裴致的脸颊,“是我不好。”
“走吧。”她晃了晃他的手,“我们去找协之。”
林言同所在的位置并不显眼,天气虽有些寒冷,但一旁的胡饼铺子的火炉却散发出暖意。不知不觉到长安已一年有余,想来,他除了渐渐开展抱负,心中是敬佩李知竢的—清醒多思,运筹帷幄,表现出超出常人的理智,更是对权谋之术驾轻就熟。
他从前以裴公为尺,如今真成为储君的心腹,除了学识才干,他更学会了揣度人心,虚实结合。
对待裴致,他自问心无愧,清清白白,视作是比亲人还为亲人的存在,但一无血缘关系,二她已嫁给当朝太子,于情于理他都应当避嫌。
只是李知竢对他与裴致之间却很是豁然,亦给了自己机会来与裴致告别。
正想着,他远远瞧见一对画儿一样的璧人携手并肩而来。郎君眉目清肃,牵着娘子的手却紧。小娘子样貌昳丽,出尘于人群之中。
“老媪的胡饼色味俱全,若是扬声叫喝,定然备受青睐。”林言同从袖口中拿出一小块银锭子搁在一旁,拿起一个胡饼,对着老媪微微一笑。
老媪看着一旁的银锭子,起先一怔,看林言同清秀温和,大抵懂了这小郎君的意思,抿着嘴唇笑了:“胡饼,现烙的胡饼!”
老媪声音响亮,林言同侧过身子,果不其然,李知竢与裴致的目光落在这一侧,对上裴致关切的目光,林言同笑的愈发开心。
裴致也流露出笑意,“愉安,你看,协之也在呢。”
遥遥一见,便已是足够。林言同没有作揖行礼,只是对着两人,微微低头颔首。
“我们走吧。”裴致收回目光,摇了摇李知竢的衣袖,“至此便算是告别过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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