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六壬之术蕴含着阴阳五行学说和易经理论等许多复杂的学问,千变万化,裴致读时不过翻了寥寥半册便再研究不下,更不曾听闻谁能精通于此术,却听真人道:“陛下,贫道许久不占六壬之术,如今承蒙陛下赏识,贫道愿以六壬卜算开年之相。”
李彰拊掌,露出赞许地笑意:“真人此心难得,如今便请真人卜上一卜,明升十五年,又是何气象?”
真人对着上首行了一礼,便开始吟唱起十干寄宫的歌诀,“甲课寅兮乙课辰,丙戊课巳不须论……”
临近子时,若是从前,裴致早有些犯困,如今见到这样的奇观,好奇的性子又起了些,连绕口的歌诀都不觉得晕眩,兴致勃勃地看着真人卜算。
连阿翁都放下了杯盏,好整以暇地看着黑石壁。
“时辰落在天权星,性格操持志气雄,作事差迟人也喜,一呼百应有威风。”
裴致不懂解签,待明微真人操持完木盘后,看着卦象,扬声颂出这一盘的卦象,听着倒是吉利极了。
李彰显然心情不错,听见这卦象,点点头,含笑道:“此卦象可有何说法?”
裴致不露痕迹地观察着李峙函的反应,无奈对方也是一个人精,并不能让人轻易察觉出喜恶情绪。
“此星在命,主人聪明,俊秀利落,襟怀有权有势,多智多能,若逢贵福文寿星相助者,人人钦敬,权而无权乃中命也……”
真人停顿了一瞬,继而朝着李彰一拜:“若逢厄破孤驿在命者,作事劳力,财帛不聚,未能先能,未会先会,浮浪中命也。”
起先还说是好兆头,听到后面一句,在座众人神色皆是一变,李彰八风不动,微微笑了。
座下众人皆不敢开口,还是裴公举起酒杯,对着李彰一敬,睿智敏锐的面容下挂着真诚:“谋事在天,成事在人,陛下是俊秀利落之人,襟怀坦荡,自然了,康朝在陛下的治领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正应了这卦的上阙。至于下下阙签文,老臣以为,正心修身者自然不必担忧。”
裴公一贯得人敬仰,又得李彰尊敬,有裴公借了这冷凝的局面,陈相等人自然没有不应的。
演完这一出戏,裴公并未急着离开大明宫,在空荡华丽的含象殿稍坐了片刻,便听见有宫人推开殿门的声音。
刚一转身,便见裴致与李知竢并肩迈入殿中,见到自己,眉目飞扬的孙女小跑过来直奔自己怀里,方才在大殿时端得高贵典雅,没了旁人,却还似未出嫁时小娘子的模样。
裴公抬眼,便对上李知竢的目光,后者轻轻一笑,接着抬臂向裴公行了一礼。
裴公微点头,低头只看见裴致如云的发髻和华丽的钗饰,白色软毛披风将她紧紧包裹了一圈,裴公疼爱地轻轻拍着裴致的背:“方才席间看我们阿致容光如玉,阿翁本想着禁足良久,我阿致是否会因无聊而消减,不想脸颊似是圆润饱满了些?”
阿翁即是阿翁,两句话便让有些悲戚戚的裴致笑起来,李知竢看着鼻尖有些红的裴致嘟起嘴,有点不开心的模样,“阿翁只管骗我,明明每日吃的都不多的。”
李知竢和裴公齐齐露出笑。
搀着阿翁坐下来,裴致挽着阿翁不放手:“阿翁,您近来可还好?”
裴公敲敲她的脑门儿:“自然是好的,身体无虞,胃口也好,只是可怜了府上好些人,还有济兰和林三郎,为你与殿下日日悬心,每过几日便登门,一是探得你们的消息,二则常来宽慰阿翁。”
“济兰姐姐和协之自是有心人。”裴致歪歪头笑了,“不过我想阿翁您大概也不会受什么冷遇,即便再是做戏,可陛下只有愉安一个儿子,我又嫁给了愉安,若太过明显,难免会起疑。”
裴致这话在场三人都知晓是什么意思。哪怕李知竢从未想过借力于裴氏,裴氏与李知竢也早已紧紧绑在一处,且李彰一贯是明君,而皇位定然不旁落。
老翁运筹帷幄多年,见多了风浪,想到现今的局面,却还是对李知竢道:“殿下,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数百年,如今皇权虽渐渐收束其下的权力,但改税这样的大事,到底触及了极多人的根本利益,此局可谓是凶险万分。单论各处握兵的节度使,便是最不可预估的变数。若有异心者联合节度使,免不了又是一场涂炭。能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
李知竢颔首,神色也是凝重:“裴公所言极是,阿耶与我,也是这般想。如今已有两地的节度使不明立场,倘若兵戈相见,伤害的到底是子民,因此只得智取。好在几个调兵遣将的要塞处任用的一直是忠臣良将,日前已暗中布置下去,大约到时是可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