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父子兵戈相见的场面不少,裴致很怕,怕他们也不能幸免。
裴公自税赋后没有直接参与过朝中事,听见裴致的话,摇摇头,“没什么连累不连累,你是阿翁与你阿耶最珍贵的孩子,为天下与百姓拼搏了一生的人,没有护不住自己孩子的道理。”
她听见这话,心里的难过更盛。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阿翁与阿耶为了自己,陷入亲情与忠义两难的局面。
阿翁的身子依旧强健,这是令裴致稍有安慰的一处。
可其他事情远不如裴致想的那般顺利,饶是她在家中,也知李彰接连召了太史局的太史监几次。可自李彰登基以来,太史监除了占卜历年大事之日,几乎鲜少直接面见李彰。
裴致尚不敢说,这事与李知竢无关。
而今年的秋狝,有隐约地风声透露出来,亦是太史局占出了什么“蛟之运厌龙之,山纵横,易起危”之类的卦象。
不论李彰信与不信,李知竢没有陪同。
李知竢不出面,裴致自然也不会一同前往,因着李彰与李知竢二人的关系愈渐紧张,甚至连初一的家宴都没有一道。
看着父子俩的关系至此,裴致的一颗心始终提起来。可李知竢一时半刻并不急着叫她回宫,裴致在家中睡的便一直不大安稳,有时梦见李知竢与李彰争吵的画面,有时梦见李知竢被下狱的样子,甚至有一次梦见了阿翁和阿耶被自己连累了去。
直到六天后李知竢来接她时,她已经瘦出尖尖的下颚来。
本就清瘦的女孩子,年初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快速消减了下去。
李知竢看着,眉眼压得厉害,袖下的掌心攥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的心不够静,虽不信神佛,但心烦意乱时还是选择抄写经书以平复心绪,李知竢到时裴公正拿着她写了一半的经书品评着,李知竢接过简单扫过几页,便又复还给裴公。
裴公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年轻人,忽地淡淡笑了。
手心里堆放着一张折起的字条,直到李知竢与裴致离开,老翁才缓缓展开字条。
“顷日父与我皆在戏,所以查税之中怀异心之人,锄根剪蔓,长安已全部成,相待裴珩一罪,令裴家败,降其戒心。裴珩引兵还长安,内应外合。千秋节后之危若必愈悲,所以使彼谓可间父与我,翁不必虑,吾当保好阿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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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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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父皇和你这些日子,都在做戏是吗?”
裴致惊讶地坐在榻边,身后李知竢正在为自己擦拭湿发,她担忧的面色上第一次露出有些轻松的笑容。
李知竢将帕子搁在一旁,拿起犀角梳子,温柔细致地为她梳着如云的乌发,拨开长发,是一段雪白的颈。
他在她颈肩上落了一个轻柔怜惜的吻,“这事是阿耶发病那日,提出的法子。”
裴致转过身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歪着头看他,李知竢随着她的动作,一只手撑在榻上,一只手搭在她膝上,“那一日在紫宸殿内,阿耶提起近些日子身边似乎有人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午后用过安神茶,他睡的比往日沉了不少,而醒来时殿内虽燃着地龙,但明显比入睡前凉上许多,许是有人进殿开了窗,这才导致风寒。”
裴致皱眉,“即便不是皇帝,普通王公贵族的人都是精挑细选才放在身边的,忽然出了内应,愉安,应当不是一时半刻被人收买的。”
“长安沉浮,实力盘根错杂,会有人在宫中埋着可用的暗桩也不意外。”
明明是极凶险的事,他像是话家常一般。摸了摸裴致的膝盖,李知竢发觉有些凉,便拉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膝上。
许是发觉自己的态度太过平常,李知竢耐心解释:“当年宫中布满祖父与先太子的重重亲信,阿耶还是成功安插了自己的人。大明宫与太极宫不止三万宫人,宫里有些暗线,再正常不过。”
“阿耶认为,此次改税动了许多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必然会出现不少异心之人,离间我们父子二人,利用皇权先铲除太子,再从皇帝下手,扶持他人上位,也能算作从龙之功,家族或得庇荫。若是现在纠察,必然有不少异心之人继续蛰伏,既然有人拿着玉璧和命格一事做文章,意在探寻阿耶与我的态度,不如以此为饵,肃清朝堂。那一日原本只是想将不和的风声放出去,李歭函到此,倒也歪打正着。”
她不由得打了个颤栗,“愉安,无论李歭函伪装的再好,杀父之仇终究不共戴天,他已经不是几岁小童。先太子为人暴虐无道,但我阿翁说过,他也是有几分头脑的人,朝中这些年很难说没有他的余党。如今有了雪中送炭的异心世家,看见了离间的父子,李歭函手中算是有了些筹码,之后父皇和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