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一下,旋即点头,“记得,我答应过您,可以心有不满,但不会愤恨仇怨,更不会让过往的事情影响我的心境思绪。”
裴致知晓阿翁的意思。她所知道的所有旧事,皆来自于阿翁。
裴致母亲去的早,起初是一场风寒,然后缠绵病榻两个多月,最后在裴致两岁时撒手人寰。裴致对阿娘的印象源自于画像,知道那是个美丽婉约的女子,与阿耶伉俪情深。
裴母刘氏出身衡州刘家,刘家算不得显赫,当年裴父裴良靖到衡州办差时与刘氏相识,回到长安后就与裴公商量,没过两个月便到刘家提亲。
外祖父宠妾无度,妾室与庶子刘禧对正妻与嫡女不敬不重。若不是后来刘氏嫁入裴家,母女两人在刘家也是要继续受磋磨的。
后院的勾心斗角裴致从未经历过,祖母和阿娘去的早,裴公起初忙于国事,而后专心照顾裴致,裴良靖亦是守在边关。幼时阿翁每年都遣高伯陪着裴致到外祖家探望外祖母,阿翁曾说,你阿娘孝顺,现在她不在了,便由我们阿致照应着,刘家看着你,也不敢随意薄待你的外祖母。
舅父刘禧是刘氏上一代唯一的男丁,现任衡州别驾。自裴致阿娘高嫁裴家后,刘禧也起了攀附的心思,多次传信求裴良靖提携,均被裴良靖原封不动地丢回衡州。
故而裴致和这位舅父以及刘家的感情并不深。
裴致从前初初听闻这些事时,不是不气愤的。但阿翁循循善诱,告诫她,由为人处事可以窥得其人脾气秉性,裴氏的存在已经是刘氏最大的惩罚,终其一生都会悔恨惊惧从前的事。既然如此,为了这样的一群人伤神是不值得的。
阿翁几乎从不管束她,唯有这一件事,幼时常常教导化解,不教她心中留下负面情绪。时至今日,她再提起刘氏一行人,已经是平静又冷静。
“倘若有人说了什么,求了什么,你在心里自行权衡即可,阿翁相信你能处理好。若是遇到了不好解决的麻烦,只管顾好自己,也不必怕闯了什么祸,万事都有阿翁和你阿耶。”
--------------------
第8章 衡州
====================
这一趟裴致走得急,不过用了七日的时间便赶到了衡州。
在城门等候裴氏一行人的,是刘禧的长子刘傅平,济兰撩开帘子远远便看见一个颀长瘦削的男子,带着几个仆从侯着,看见裴家的车马,一个跃身便下了马来。
裴致隔着帘子,抬头看见城门上“衡州”二字,往日里含笑的眼睛渐渐散了笑意,肩背有些僵硬地挺直,济兰见状,轻轻握了下娘子的手,柔声开口:“娘子。”
裴致闻声,稍稍平复心绪,恢复了和顺的样子:“别担心,我没事的。”
靠近刘氏一行人时,车马缓缓停了下来,“表妹一路辛苦了。”刘傅平看着帘子后裴致露出的半张脸,试图露出一个倜傥的笑。
裴致颔首,并不过多客套:“表哥安康。外祖母现下如何了?”
刘傅平答道,“听说表妹要来,祖母近日来也有精神了。日前来信今日表妹到衡州,现下都在家中候着表妹。”
“劳烦表哥带路了。”
刘宅位于衡州城的中心以东北处,一行人三刻钟不到便到了刘宅门口,管家见到刘傅平和马车,转身向屋里报了信。
衡州比诏州气候更暖些,现下日头正足,刘傅平先下了马,在一旁等着裴致。
裴家侍从们衣着相同的衣衫,干净整齐,表情严肃,于两旁护送。先撩起帘子的是陪了裴致许多年的侍女济兰,刘傅平目光未在她身上多留,看向她身后的裴致。
他先看见一只细白的手搭在济兰的手上,然后眉眼精致的小娘子自马车中出来。质地柔软的天青色襦裙裙摆上染着花,随着下马车的动作摆动开来,眉眼间有些许疲惫,不过一年有余未见,淡妆之下裴致已是如此绝色,刘傅平的目光不由得在她的脸上流连半刻。
没等美人开口,自家阿耶已经走到了门口,刘禧堆起来笑,“阿致,这一路可辛苦了?”
裴致淡淡道:“不辛苦。”
而刘禧的亲生母亲田氏在刘禧身后,见到裴致心头有些讪讪。从前为姨娘时,自己一直苛待大夫人和大娘子,这事裴致早前就知晓,看向裴致的目光不由得都带了小心,生怕一个不妥惹到了这位矜贵的裴娘子,诏州裴氏实在是她这样的人不敢惹的人物。但见裴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毫无起伏,正要笑着说话,一旁刘禧的妻子张氏极有眼色,已经走上前,牵住裴致的手,一面感慨一面说:“许久不见表家娘子了,这次来可要多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