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蛾眉,点绛唇,贴花钿,上妆便上了近一个时辰,长长的流苏发钗垂在肩头,裴致往常素净,这会儿比着大婚与太子妃的礼制扮上,当真算得上倾国倾城。
一块来到裴府的宫人们看直了眼,裴致自己看到镜中的自己,都有些恍神,动手轻轻碰了下耳边的明珠耳铛,不太确定地问:“这样成吗?”
“成,哪有不成的?”女官笑着开口,“娘娘真是芳华绝代,惊为天人。”
被这么一夸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再确认没什么不妥,裴致这才安静坐一会儿,济兰跪坐在她旁边,柔声说:“娘子,往后奴婢不能在宫中陪着您,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梳紧的发髻,满头的珠翠,又是一脸的香脂,裴致不敢动的太厉害,目光投过来,张口说了声好。
吉时到,裴致这会儿才真正涌上名为紧张的情绪,迈出这间屋,踏着绸缎铺就的路,一步一步迈向门口。
阿翁和阿耶换上了礼服,站在门口等着她。看到裴致走过来,裴公微微笑:“若是想回家,便回来看看,阿翁始终在家中等着你。”
裴良靖想伸手抱一抱自己的女儿,最后还是只是攥着拳在身侧磨了磨,“好阿致,照顾好自己,阿耶年末再回来看你。”
她眼睛一热,犹记得这样的日子是不许落泪的,轻轻吸了一口气,同阿翁和阿耶道别。
花团锦簇,裴致恍若堆在金银尊荣堆就的云霞之中,一步一步迈向辇上尊贵的人,她未来的夫婿。
直到看见马车拐出了巷口,裴公方才收回目光,高伯在一旁短暂地笑了下,感慨着说:“老翁,这是孩子的命数,莫要伤怀了。”
大喜的日子不能叹气,裴公揽过自己儿子的肩,笑道:“是啊,把一个孩子养大,再目送她走向自己的路,这是父母长辈都要经历的。良靖,咱们去太极殿吧。”
李知竢身着大婚礼服,他往日里几乎不怎么穿这样鲜亮的颜色,端正清冷的气度将这一身红色压的刚好。
两人并肩坐着,李知竢安抚道:“阿致,不必紧张,去过太极殿,便能休息了。”
“嗯。”她轻声说,“我们真是要成亲了。”
“是,我们成亲了。”李知竢低着声音道,“昨日我有些心不在焉,被拓然看见了,好生笑话了一番。”
沈桓不怕李知竢的肃穆庄严,裴致想到那个场景,轻笑了下。
想到沈桓说过的,寻常人家成亲,郎君得在外头念上几首催妆诗,还得娘子满意了才能接到人。他占了一个太子的位置,直接将人带了出来,李知竢这会儿想到,指尖在膝头磨了磨,轻念出一首诗来。
好歹夏日时送过陈琬出嫁,起初裴致没反应过来,尚有些懵懂,片刻便反应过来,微笑着问:“我都在这儿坐着了,怎么这会儿做催妆诗?”
“总不能嫁了我,连这些经历都没有。”李知竢有些紧张,“你可满意?”
裴致被他这样的神情撩拨的脸热,舍不得折腾他:“满意的。”
想到方才告别的场景,李知竢温声说:“往后若是想裴公了,便常回来看看。”
她感慨道:“愉安,你是太子啊,可是我却觉得,嫁给你好像还不如寻常人家的规矩多。”
三月初,她脸颊上的红比枝头的桃花还惹人喜爱,一颦一笑间夺走世间所有光辉,如今换上了嫁衣,直教李知竢心头一颤。
他语气低缓郑重,“嫁与我,已经不能让你同以前一般自在地游走南北,再拿那些框人的规矩束缚你,我便也不值得你嫁了。”
她莞尔,牵住他的手,“我确然盼望着游遍山河,可与你一起我总是欢喜的,从未有憾。”
他心里有无数个百转千回,总能让她轻易抚平,再不生疑惧。
从裴府到太极殿并不远,殿下站着文武百官,李彰坐在殿前,看着李知竢与裴致肩并着肩迈过一阶又一阶。
他出身皇家,但其实心里并不喜欢这样声势浩大又繁琐的婚礼。犹记得他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王,与妻子的婚事热闹又温情,没有今日这样多的规矩。
他的儿子不似自己,也不似他阿娘,因着天生内敛,还未等自己教化他如何调整自己的心绪,便被无穷无尽的政事绊住了腿脚,任着自己的儿子一日又一日受着帝国的责任碾磨,最后变成了一个华丽空壳子。
拜天地,拜自己。
内侍端着合卺酒,一个匏瓜被剖成了两个瓢置于托盘之上,以线连柄,他看着李知竢与裴致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
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终成夫妻。
如今最好。
李彰的眼睛忽然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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