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竢回过头,见姑母起身坚定地对自己说,“会好的,阿致一定会好的。”
来回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回到裴致屋中裴公和裴将军正在一旁焦急地等着,李知竢免去了复杂的行礼,走到塌边。
济兰为她换了柔软的寝衣,这一点并没有让她更舒适轻松一些,她的眉间始终蹙着,似是难受极了。
李知竢谨慎地轻握住她的手,触到指尖一片冰凉,轻声问:“如何了?”
沈太医摇头。
青柏端着鲜羊血站在一旁,见状向前走了一步,“沈太医,可要用让娘子服下这羊血?”
沈太医与卫郎中对视一眼,卫郎中摇头,解释道:“羊食其叶,天然解毒。但生羊血中难免不净,如果不是不得已,最好不用。”
李知竢招了招手,青柏将碗端上前去。青瓷碗里装着大半碗暗红近紫的血液,血气混着羊膻气弥漫在空气中,李知竢端着碗,舀起半勺,看其生鲜黏稠,想到这一碗生血穿过她灼痛的咽喉流进胃中……他冷冷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太医为难地说:“与鲜羊血作用相同,三黄汤亦能解毒,只是鲜羊血在胃中更快些,其余法子尚得等娘子毒性抑制住才能用。”
“第四次三黄汤还未给娘子喂下,若是半刻后不行,便只能饮鲜羊血试一试了。”
闻言,李知竢将碗放进托盘之中,吩咐青柏:“去换一碗新鲜的来。”
临近巳时,第四碗三黄汤端了过来,药汁暗沉浓黑,散发着苦涩的味道,显然加大了剂量,济兰抱着裴致,看李知竢将那苦药一勺接着一勺地喂进裴致口中。
但裴致比第三次还难以喂药,起初还用下一些,喂到半碗时似是抗拒极了这一碗苦药。
她紧闭着双唇排斥得厉害,李知竢面露难色,举着药匙尝试着再喂下一些,勉强喂了大半碗,李知竢将碗放在托盘之上,见裴公手里正握着一枚锁。
熬了两天一夜,对裴公这个年纪的老翁来讲是极大的负担,即便往日里身子再康健,如今裴公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见李知竢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金锁上,裴公摩挲了两下,微笑着说:“这是阿致幼时的寄名锁。”
“因着用的是金镶玉,阿致幼时总是因为嫌不够漂亮而不喜戴,后来老臣唬她,只要佩到十二岁,便能锁住性命,长命百岁,这才勉为其难地一直乖巧戴着。”
“十二岁生辰那日,阿致吃完长寿面便抻着脖子等老臣把寄名锁摘下来。阿致年纪不大,歪理却多,说这寄名锁当真有用,她的命被留住了,以后让它接着保佑老臣。”
裴良靖在一旁安静听着,悄悄别过脸,眼睛起了水意,“阿耶。”
“这些你当然不知道。”裴公淡淡笑了,“是我们祖孙俩的秘密。”
李知竢沉默良久。
他与她的回忆却只有短短的一个春夏秋冬,期间掺了那样多的分别,记忆的碎片凌迟着他一般。
上一次相见,他尚怀抱着她,郑重许诺:四季轮回,以后他们会一起经历更多。
浅淡的光透过窗子,屋子里还烧着炭,可是他却觉得冷。
冷得像坠入无边冰凉的湖水中。
如果失去她,他的生活依旧会是平静无味的,但李知竢知道,那种平静之下,是地崩山摧的绝望。
榻上的人轻轻磕了两声,李知竢忙上前,看她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沈太医细细诊着脉,忽然眉头一挑。
他没有即刻开口,而是与卫郎中对视一眼,为卫郎中让路。
青柏端着新放的养血走进院子时,听沈太医激声道:“抑制住了!娘子的毒确实抑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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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我们阿致救回来啦
第76章 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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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无事了?”
沈太医做了一揖:“回将军,娘子没有出现窒息和抽搐的症状,说明毒性尚未彻底麻痹心肺头脑,现下此毒已被控制住,只是清除余毒非一时半刻之事,但臣保证,娘子的命是保下了。”
听完沈太医的话,裴公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好……如此麻烦太医和郎中了。”
裴良靖也红了眼睛,说了一叠声感谢的话,小心走到裴致榻前,看裴致眼皮轻颤,轻声问:“还得这样难受多久?”
沈太医估算了一下:“至少还要两日。”
裴良靖有心想摸一摸女儿,却怕自己手劲儿大,没轻没重地弄疼了她,劫后余生让这个中年男人变得谨慎小心,听李知竢在一旁问:“现下可能进些水米?”
沈太医又行了一礼:“回殿下,此毒致口咽灼痛,且娘子身体虚弱,臣不建议在娘子昏睡之时喂食,若致疼痛反胃,反倒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