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靖越听,搭在膝上的拳头攥得越紧,目眦欲裂,裴公的脸阴沉极了,车内除了钱明三人神情皆是绷紧到极致。
钱明缓了缓道:“娘子如今昏迷不醒,好在……好在只是衣物有些乱,并未受辱。”
缜密的高伯最先开口:“老翁,阿郎,为了娘子的声誉,此事如今不可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晕倒之事既然瞒不住,回府后老奴便遣府中所有下人聚在一处,远离娘子的院子。对人只称中毒,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
永兴坊离大明宫极近,甫一到家,裴公和裴良靖便往裴致的院子里赶,高伯在后头按着事先的说法,除了看守的府卫,男女奴仆等全都控制在了两个院子看守。
裴府安全,安全到外头飞不进一只苍蝇,但家贼难防,今夜除夕,除了事先安排好的人,其余人全都在过年,谁会想到去防一个表家郎君?
裴公和裴良靖先后匆匆走进裴致的屋子,见裴致正昏迷不醒着,济兰神色凝重,“老翁,将军,娘子还没醒过来,方才已经叫二郎去寻卫郎中了,估算着时间这会已经快到家了。”
父子俩阴沉着脸的表情如出一辙,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眉间皆拧起着深深的褶痕。
裴公坐在塌边,裴致衣物完整,但鬓发已经乱了,静静地躺着仿佛失了气息。
老翁轻轻握着裴致的手,钱明看着,没有错过老翁的颤抖。
他跪了下来,心中挣扎着,“裴公,将军,卑职……”
裴公平静地说:“无所谓。你本就是太子部下,据实相告是理所应当的。”
钱明叩首:“谢裴公谅解!”
娘子好,裴公好,但钱明有君,不容许他的隐瞒。
街上无人,钱明和韩声打了个招呼,纵马回东宫禀报此事。
今日既是除夕,卫郎中也清闲,孤家寡人一个,在裴家的十七年来每个除夕都会告假,今年亦是如此,在原记酒家坐着跟人插科打诨了许久。不过他知自己酒量不佳,浅尝辄止饮了几杯便继续和人侃侃而谈。
直到刘二郎寻了过来,说是娘子出了事。回到府上诺大的裴府一片空寂,卫郎中忙问裴致的症状,却看他神色凝重,告诉自己,表姐中的大约是迷药,除此以外,朗中切莫多问。
他一惊。
到时一屋寂静,裴公坐在床边,裴将军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拳头,大气不出一声,见到他来,裴公看了他一眼,便起身。
卫郎中来不及体会那一眼的重量,往日的丝帕也来不及搭,细细诊过脉,济兰又将在后头发现的白帕呈上前去,看卫郎中捻着帕子上的白渣。
须臾片刻,众人见卫郎中震惊地放下帕子,直接捏住裴致的下巴,命济兰扶着人坐起来,让她小心拿干帕子擦拭嘴角,另一面扯了纸笔过来,“快,高伯,您快去煮上沸水。济兰,去我院中抓黄岑,黄莲,黄柏,甘草这四味药来,架子上均有字条,取份量相当煮水来,快去!”
见到卫郎中这样子,裴良靖浑身如浸入冰水中,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不敢在此时开口说一句话。
卫郎中声音有些颤抖,他深知裴致对面前这两位位高权重的男人有多重要,沉声道:“回裴公,将军,娘子中的不是简单的迷药,这药里掺了葫蔓藤,常在服用三刻后发作。方才给娘子诊脉,娘子呼吸微弱,脉象虚浮,连心速也降了下来,怕是没少吸入这毒物,若是误食尚可催吐,可吸入的是药粉,只怕是……只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声熬不过去,两人均是一震,坚毅机敏了一辈子的裴公忽然弯了脊梁,一时支撑不住,向后跌了两步,裴良靖眼疾手快地扶住阿耶,终于忍不住扬起声调,隐隐带了哭腔:“熬不过去?我女儿怎么会熬不过去!”
一路奔走到院子口的李知竢听到最后这一句,眼前骤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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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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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明心里大约明白太子殿下对裴家娘子的在意,刚到东宫便告知其裴致出了事,一边赶过来一边把对裴氏父子说的话原封不动地禀告给了李知竢。男子多爱清白贞节,眼见着太子殿下的脸色越来越阴鸷难看,骑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钱明以为李知竢也不能免俗,还是补充了一句:“殿下,娘子并未受辱。”
李知竢冷凝着脸,此时只想知道裴致如何,清白不清白的事于他无用,等钱明又絮絮叨叨地说完裴府如今的状况,他挥挥手,又让钱明转身去带今夜当值的太医和青柏过来。
他独身而来,门口的护卫见过一次李知竢,知他身份,因而并不敢拦。
府中除了门口再无人。李知竢心里有数,知道是为了将这事压下去,问了门口护卫,急匆匆奔着裴致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