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绞尽脑汁地组织补救之词,对面的镜虞却若有所思地将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怒。
所幸对方不是乌扬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点到为止拿捏得恰到好处,再开口便让他语气里的关怀感如有实质。
“也怪我,你才苏醒不久,又急匆匆赶往人间去,我竟然都没想到这个问题,”面对领导的关心,云意棠张了张嘴正想来些必备的客套话,但对方显然并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无尽渊的事情不大,待回到天界,我须得给你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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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地应下后二人分道扬镳,期间云意棠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却还是会遭到反噬。
但好在他醒来时所处的位置就在无尽渊外围,靠着脚力不多时也快走出去了。
胸前的吊坠颤动一下,开始微微发着热,云意棠下意识抬手虚握着,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什么,犹豫几下便转身要走。
吊坠忽然抖动得更厉害了,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用流光溢彩来表达雀跃,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距他只有寥寥几步的地方。
如同幻听一般,他听到有个声音唤他:道长
那并不是幻听,短短两个字夹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景澜秋承认当时存了些私心,摆脱了裴慎的纠缠后他便调动灵力去感应,但越是随着牵引前进,他的脸色就越发的差。
当看到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久违的失而复得感袭上心头,冲散了一路上积攒的无处发泄的暴虐。
他有些眷恋地盯着云意棠的背影,心脏被重新填满的感觉过于美妙,劫后余生的笑意违和地出现在这张向来胸有成竹的俊脸上,颇有些欺负那人看不到的意味。
“道长出来的急,锅里热的粥想必也没来得及吃,下次可莫要再让人如此担心了。”
“我……”云意棠想也没想地回了头,下意识想解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睁眼便身处无尽渊,但那张完美得好似假面一般的万年笑脸又让他瞬间哑了嗓子。
像是灵魂突然被吸进不知名的黑洞,失神了好一会,他才讷讷道:“后来这么多年,你都这样笑吗?”
云意棠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期望对方能给他任何回答,却不知在他看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于别人的心海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景澜秋想过很多种类似的情景,都逃不过云意棠的质问,他的失措无言,他不止一次的想到,那时自己一定是狼狈的、惶恐的。
而真的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其实最清晰的感觉居然是如释重负。
就像石头在心里悬了很多年,一朝落地,血肉模糊却总算得到了审判,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揣摩这把大刀何时砍下来。
如此,倒也能少些不舍……
“……你都想起来了。”尽管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开口却还是只能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他不敢看云意棠的眼睛,只能任视线垂落。
“对不起!”
“对不起……”
饶是再如何小心躲避,二人还是因为异口同声的三个字而视线碰撞。
这声迟来的道歉,景澜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几百年前他碍于原形状态不好说,几百年后他开始贪恋这般岁月静好的人儿,不想也不愿再去回忆。
而云意棠则是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某些真相……
虽然如此,但心中还是不免感到失落,最初的渊源明明在自己这里,但他就是不可抑制地颓丧。
而这道歉在景澜秋听来又何尝令人舒坦,对方每一句小心的道歉都会让他想起来自己的迟钝,让他想起来那个仿佛并不受控制的自己,这些记忆像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上剜。
“你……你不用跟我道歉,有些东西不怪你,情感这东西……”
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悲伤的样子,云意棠原本打算悲切的心立马拐了个弯,故作欢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岁晚神尊毕竟醒来的时间不太长,仙君波澜不惊的职业操守还没有捡回来,再多装一秒都会露馅的人决定溜号,给他人一个垂泪思故人的机会。
“既然说清楚了,那阿景自便,大神官有事找,我得先回一趟天界了。”几乎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云意棠早已不见了踪影,高处落下来的回音久久不散,怎么看都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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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落荒而逃!”
回到天界仙邸的岁晚神尊再一次澄清,只是语气由咬牙切齿变得麻木机械。
“这样吗?那是谁说的他怀念旧爱的眼神让你很难受?”乌扬面无表情地盯着云意棠,示意他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