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似乎,很了解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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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是略有耳闻,道长可以完全不信。”
阿景摊了摊手,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语气里却并没有这或许并不真实的自觉。
他有些随意地躺下,那截枯木不算长,他曲起腿后长度恰好合适。
双手枕在后脑勺,一条腿自然地搭上另一条腿,少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夜空,暖色的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脸,而被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平心而论,阿景长得很优越,他的面部轮廓不过分冷硬,也不过分阴柔,每一分都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明明就在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但给人的感觉就是相隔十万八千里,虚无缥缈,触碰不得。
二人各怀心事,四下一片静谧。
良久,少年似乎才从观景的状态中出来,他侧过头,在闪烁不断的光亮里和云意棠对视。
“或许道长有听说过永夜林,”他仿佛并不需要回答,只是稍微停顿片刻便继续道:“永夜林顾名思义,永坠黑夜,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这里都不可能有白天和阳光的存在。”
虽然没有听闻过,但云意棠还是能从少年的话当中提取关键信息的,他思索片刻,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口道:
“阿景的意思是,这里就像一个自成一派的小世界,只是在这个世界里并不需要光,不论时间如何流逝,这里的底色永远是黑夜?”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又恢复了方才的看着天的动作,好像只是突发奇想,有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一字一句道:
“说到底我们与这里的东西不同,再怎么样还是要感受一下白天的,只是进来容易,要出去却难。
一旦误入了,到死都出不去也不是不可能……道长说,如果我们出不去会怎么样?”
居然有人现在就在想出不去的事情了,云意棠莫名有些无奈,这少年看着不算大,但考虑事情的方式比他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还要现实。
因为少年已经转过头,他现在无法看到云意棠脸上有些复杂的神色,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输出。
云意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处短短的时间里,他能看出来阿景确实挺有能力,甚至于现在的他说不定还是人家的拖累,所以他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一直出不去,长则十来天,短则三四天,我们就会变成这里植物的养料。”阿景慢慢加码。
云意棠:“……”
忍不住嗤笑一声,云意棠听到阿景认真的话语:“若是真的走不出去,道长便陪着阿景一段时日吧,不用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想必也是极好的。”
“你……事在人为,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作如此打算!”云意棠原本想批判他这消极的想法,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该因为任何事情指责任何一个人。
听了他的回答,少年突然翻身坐起,他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亮的可怕,笑意慢慢从嘴角勾起又不断放大。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变的表情出现在阿景身上。
这一刻云意棠觉得阿景简直就像一只成功偷了腥的猫儿,他不知道哪句话戳动了少年的心,让他突然间有这么大的转变,而阿景似乎也不会如此毫无保留地告知。
果然,少年话锋一转,开始打起了包票,刚才肉眼可见的欢欣雀跃已经褪去,他又恢复到原来慢条斯理的样子。
他慢慢凑近,有些苍白的手轻轻拍了拍云意棠的胸口,颇有些宽慰他的样子。
“道长放宽心,阿景必然能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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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确实不受雾气阻碍,他认真地看着那些小东西,这里的植物常年吸食误入的生物作为养料,久而久之也拥有了他们的某些低阶神志,比如伸出根系绊一下过路的生物。
冷不丁被人质问,他抬起头,眼底却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还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丝毫没有遮掩地给云意棠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自小在无尽渊周边生活,父母是低阶灵仙,勤勤恳恳修炼却常遭人眼红,被逼进无尽渊自生自灭都是常有的事。
无尽渊九死一生,只有够顽强才能活到今天……
“为了活下去我当然得了解无尽渊我能到达的每一寸土地,不然可能我都没有这个运气能遇见道长。”
他说的稀松平常,但云意棠却莫名地从其中感受到了深刻的悲伤。
想起昨日白天路过时多看了一眼的合葬坟,一些信息也大致能和他说的话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