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一声没什么压迫性,却叫醒了正在做乱的人,只见乌扬猛地抬起头来,动作间差点撞到白诺的下巴,有些狼狈地躲开,白诺抬头就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乌扬煞有其事地看了眼周围,又抬起一根手指抵在白诺双唇上,而后凑近他神秘兮兮道:
“嘘……就算你、你是假的哥哥也要……保密,不能、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叫小五去……告密的……”
联系到今日的种种,白诺再猜不出来点什么就白在京城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混了这么多年了。
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摸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到了一半才想起来这个人现在比他还高上不少,一只手在虚空中不上不下,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来的时候,微凉的触感代替了他的回答。
若是清醒时的乌扬,看到他的动作一定会抗拒,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了,总是摸头显得他很幼稚,而现在的乌扬面对这种情形却是毫不犹豫将自己送了上去。
还有些不满足地蹭了蹭他的手,没有一丝防备。
白诺像触电般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开始和一个醉鬼交流,他盯着对方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睛,轻声哄道:
“好,我不说,你都说这是梦了,那可不可以告诉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到书房去了?”
乌扬没说话,拧着眉看他的样子尽显纠结。
一招不成,再来一招,白诺循循善诱,就像安慰他时一般,耐心而温和。
“这只是一个梦,你在梦里告诉哥哥好不好?”
从来他都把所有耐心放在了乌扬身上,但面前这个人显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好糊弄的小少年,他头一偏,看样子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白诺叹了口气,这件事知不知道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怕乌扬会有想法,毕竟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并不值得感动,但有些时候人就是必须要在两个最坏之间做出选择。
很不幸,所有的最坏都摆在他面前,他没有其他选择。
白诺不再逼他,转身准备给他倒杯茶醒醒酒,对方却以为他要走,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覆上来,速度之快竟是连白诺这个常年习武之人都没有来得及察觉。
他的背紧贴着那人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随着体温传到他的身体里,让他想逃离的同时又下意识贪恋。
乌扬的手在怀中人的腹前箍得很紧,他轻轻将下巴抵在那人肩窝,语气里的害怕无处躲藏。
“哥哥别走,阿扬很喜欢哥哥……别再丢下我了。”
人对某一件事的恐惧并不单单只是表现在嘴上,而是随着人的本能,一点一点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里。
就像此刻,明明借着醉意说着最真心的话,乌扬却只敢让人背对着自己,他害怕看到那双仿佛能看清一切的眼眸。
白诺从来不会开口拒绝自己,但他的眼睛会。
白诺并不知道乌扬此时心中所想,他只是有些好笑地解释:“好了,不走,我只是要去给你倒杯醒酒茶。”
“……不要醒酒茶。”只要哥哥。
“以后少喝酒听到没有,我不是每次都能在,也不是一直——”
这种吩咐后事的架势即使让乌扬醉意昏沉也极其不悦,哪怕知道他说的是万一有一天自己战死疆场,但不知怎的,乌扬就是莫名地把这两句话和今日书房里的话联系起来了。
他变得杀意毕现,冷着脸给出了郑重的承诺:“哥哥必须在,若是哥哥不在了,我就替你扬了这天下。”
“哟,小少爷你倒是狂得很,云泽大军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打下来的太平你一句话就给扬了?”
“……我错了。”察觉到白诺有些严肃,乌扬及时认怂。
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倒是把白诺逗笑了,气氛一缓和他也反应过来方才反应过激了,但既然开了这个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云泽花了很多年才能有今天的局面,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别人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做傻事,我不许——”
“好了别生气,”抱着他的手松了些,乌扬曲指做出发誓的样子,“我答应哥哥,要是……要是有一天我、不听话,就、就让我碎尸、万……”
肩膀上的重量一沉,紧接着环在腰上的手也彻底松懈下来,白诺转头接住才杜绝了他摔在地上的可能。
把人放在床上,白诺轻轻给他盖好被子,想到刚才吩咐下人烧的热水应该快好了,他三两步走到门前。
拉开门的那一刻又忽然回过头,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对你,我没有生气。”
微凉夜风找到了缺口,源源不断地灌进温暖的室内,床上的人似有所感,咕哝着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是在回应,还是只是单纯地对扰人清梦的风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