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这年月计划生育查得很紧,不管乡下还是城里,新出生的孩子都比以前更珍贵,有些独生子女甚至快变成小皇帝小公主了。大人们自己可以省吃俭用,对孩子却舍得花钱,抠门如马秀兰,上街都会给唐耀阳买两块糖吃。
姜冬月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加上没地方打广告,就想着先把唐笑笑打扮起来。
她闺女模样生得好,人也伶俐勤快,又上了学,每天穿着新衣裳自带广告效果。
甭管以后裁缝生意做成什么样,横竖肉烂在锅里,怎么算都不亏。
……
姜冬月在家踩缝纫机的时候,唐墨正在垄里歇。
这词儿是以前吃大锅饭时从乡下慢慢流行起来的,那时生产队长天天带着社员们狠抓粮食生产,一整天泡在地里,谁都不能坐地头路边歇着。有那脑子活泛的,就开始“垄里歇”,意思是站在田垄里休息,但摆出个干活的姿态,表面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唐墨生性憨厚,做不出太偷懒耍滑的行为,但他脚步比昨天放得更慢,每推二十车沙子就跑一趟厕所,中途碰见往工地运沙灰石子的货车,还上前跟人家司机聊了几句。
就这样一天下来,唐墨看似忙碌不停,实际只干了昨天三分之二的活儿。
“老黑,你今天不实在呀,”刘建设很不满意,下工时烟都不抽了,“工头过来盘账查数儿,一下把你揪出来了,我领钱时会计还噎我两句。”
他把钱递给唐墨,“会计扣了两块钱,你点点。”
唐墨照例把钱接过来放进兜里,笑道:“最后一天了,管他呢,反正以后咱们也不来工地干。”
刘建设:“……你看你,工地这活儿多少人抢着干还得找门路呀。”
“不能吧。”唐墨晃晃胳膊腿,感觉确实没昨天僵痛,嘴里却说道,“我就干这么几天,累得回家都睡不醒,捡破烂都不想再来了,抢着干的得穷成啥样啊?唉,真是太苦了。”
刘建设没想到唐墨今天一下把话说死了,正要再劝两句,唐墨已经推起二八大扛,笑呵呵地道:“难怪老人都说出门干活得垄里歇,我可算觉出味儿了,真挺不赖。建设哥,今儿咱一道回家去吧?”
刘建设顿了顿:“……我还得买点东西,你先走吧。”
“行,那我不等你了啊。”
唐墨叮铃啷当地骑车走了,却没有往石桥村去,而是半路拐了弯,回到木匠厂附近,把自行车放到以前认识的修车铺里托人看一会儿,接着去商店买了包烟,又从百花招待所的南边绕了个圈,大大咧咧走回了工地。
这么绕路一走,唐墨才发现工地面积比他想得还大,至少有石桥村一多半,但位置偏僻,东南西三面都是荒草野地,只有一条新修的马路斜过去,连通市区和乡村的黄土路。
北边则热闹得多,工地门口正对一排低矮的棚子,分成一格一格的,大多卖些炒饼、手擀面、水饺,还有一家卖猪肉熟食的。
他们明显都依靠工地做生意,跟着工人们的时间走,这会儿大部分都收了摊,只有零星几家开着火。
难怪刘建设让他去东边推沙子,还帮他带饭……
唐墨愤愤哼了声,挑了靠边的棚子坐下:“老板,要个大份素炒饼,给我装塑料袋里打包。”
“好嘞,大兄弟你先坐会儿,素炒饼马上好!”老板一抹头上的汗,抡起菜刀咣咣咣地剁饼条,“叫我小成就好,最后一份了,给你多放点儿菜,好吃得很!”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隐在了西天的云彩后面,只余下一缕橙红的光晕,在将暮的天色里倔强亮着。工地铁皮房的小窗口也依次泛起暖黄的光,映出团团晃动的人影。
唐墨四下扫了几眼,发现外面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加上天快黑了,便凑过去跟那老板拉家常:“小成兄弟,你这地儿挑的真挺好,守着恁大工地,每天几十上百的工人出来吃饭,老赚钱了吧?”
那小成也是个爱说的,“呼啦”把饼条倒进锅里,随手指指地上的白线,说道:“瞧见没?画线的都是人家开发商的地盘,不叫随便走,我在这里占个棚子卖饭,每月还得给开发商交钱。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精的人呐,石头缝里都能炸出油。”
“你说不交钱吧,就得到东边街上去卖,挺绕远,保不齐啥时候来几个穿皮子的撵你,哎,生意难做呐~”
说话的功夫,炒饼已经快好了,唐墨犹豫了下,问道:“小成兄弟,你每天守着工地做买卖,知道这里揽活找谁吗?我们村好几个兄弟都没活儿干,想着来城里碰碰运气,我都转悠半天了,也没发现个好地方,就瞅着工地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