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边用力抓住横杆,颤巍巍地往上爬,“我自己闺女我自己知道,就是嘴馋手懒,爱占个上风头,实际没长几个心眼,借她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八十万呀!”
话虽这么说,其实马秀兰自己并不信,她活了大半辈子,早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地里偷的瓜是馅饼,路边捡的钱是馅饼,闺女女婿的孝顺,一样也是馅饼。
最重要的是,她曾瞒着唐贵把银行卡给过唐霞,让闺女在城里的银行帮忙查账,还领了两袋小米……
“儿女都是债呀,”马秀兰长长地叹口气,继续往上爬,“妈这把岁数了,还能管你们几天——哎哟!”
“妈!”
“啊啊啊!”
乍起的惊呼声中,马秀兰不知怎的身子一歪,噗通栽了下来。
* * *
“真玄乎啊,就那么一下下,说没气儿就没气儿了。”
“到底脑血栓了,能走是能走,腿脚不咋结实呀。”
“人的命天注定,今年我娘家有个老头从房顶摔下来,腿骨都碎了人还活着呢。”
“秀兰忒倒霉了,眼瞅着咱村拆迁,不用种地受罪了。”
“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早早走了也好,省得替小贵子犯愁。”
“哎你们听说了吗?小霞那个女婿不还钱,要打官司……”
送葬归来,乡亲们聚在荫凉处,三三两两地低声闲聊。
唐墨面无表情地溜达一圈,发现管事人安排挺好,拆掉的灵棚该收拾都收拾了,巷子里也架起了大铁锅,旁边堆着满筐满盆的豆芽、豆腐、粉条、丸子和猪肉,只等水开依次放进锅,就能熬出香喷喷的大锅菜。
送馒头的还没来,姜冬月打电话催,对面说是掀锅了正在装,二十分钟左右到。
“放心吧,老陈利索得很,准能赶上开饭。”唐墨低声说了几句,又问姜冬月要烟,“成功他们都好吸,我拿两包过去,就手把随礼的钱点清楚收了。”
姜冬月:“客厅啥都有,你直接去吧,不够了上红色小抽屉拿,烟和瓜子糖都在那儿。”
“行。”唐墨应了声,舔舔嘴角的燎泡,扭过身朝客厅走了。
他刚走,钱会粉马上摸过来,做贼似的悄悄问道:“冬月,小娥是不是没来呀?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她。”
姜冬月点点头:“听说她气病了,搁家里躺着呢。”
“噫~”钱会粉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就是会装,平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亲婆婆摔死了也不送送,甚么人呐。”
不是她和姜冬月关系好故意偏帮,这事儿叫谁评理都要骂唐贵和刘小娥太过分。早早承了爹娘的家当,大院子住着,粮食地种着,临了不让老人在自家出殡,戏台演的黑心鬼都没这么黑。
钱会粉小声骂了几句,不忘安慰姜冬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和老黑孝顺老人,以后肯定有好报。”
姜冬月:“没事儿,报不报都行,反正最后一遭了。”
“对,最后一遭了。”钱会粉瞧着姜冬月精神头儿还行,不自觉松了口气,“你看得开就好,我真怕你心里憋气,想着过来劝劝你。”
说话间,老陈开三蹦子把馒头送来了,姜冬月便让钱会粉先坐会儿,自己上前帮忙。
摸着良心讲,她其实并不愿意出钱出力给马秀兰办丧事,可对方死得太突然了,当时她和唐墨正在板厂清点木方,准备第二天联系收木头的卖掉,听见消息着急忙慌飞奔到村东,人已经彻底不行了。
亲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唐墨心里格外难受,偏偏唐贵摆明了耍赖,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哭他那八十万,旁的一概装聋作哑。
唐霞更不必提,派出所来人后她坐上车再没冒过泡,比缩头乌龟还能躲。
唐墨气得要命,奈何马秀兰不是正常寿终,而且快小满了天气很热,耽误不得,只好回家找姜冬月商量。
姜冬月二话没说答应了:“你就在咱家办吧,尽量往好处办,叫人走得安心点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老黑对她妈挺好,她自然不能让老黑的脸面掉地上。
就这样,夫妻俩连夜找殡仪馆赁了一副冰棺兼遗容整理,第二天到青银县买棺材、孝衣、烧料等,晚上又到市三中把唐笑安接回家。
在乡下,白事需要孝子孝孙撑场面,人越多面子越大。但石桥村只有唐墨和唐贵这两户姓唐,唐霞全家不来,刘小娥病了不来,唐旭阳媳妇受到惊吓,见红住院了,夫妻俩同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