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自救!
今天这桩事儿,往后退一步大事化小,乡里乡亲的啥都能商量。往前进一步……那就是贪污腐败,丢人丢官不说,很可能二进宫。
现如今陈爱党靠不住,赵成功更别提,乡里的熟人恐怕也指望不上。因为他进村委会时间太短,就算磨破了鞋底子天天往镇政府跑,照样不抵别人几年、十几年的交情。
他唯一的出路,应该还在乡亲身上。只要没登记的那几家不跑乡干部面前瞎嚷嚷,他就能蒙混过关,小事化了。
想通关节处,唐贵用力哈了口白气,将毛线帽向下拽拽,跨上自行车直奔王永富家。
好处费那事儿是王斌戳破的,擒贼先擒王,务必要掰开揉碎了给他细说分明,弄清根柢在哪儿……
……
陈爱党确实在乡里开会。
老辈人那成语说的好,“无事生非”。这人吧,一旦没事干,就极容易招猫逗狗,嘴皮子撩闲,最后你推我搡地动手。自从当上村支书,他每年春节前后都会管几桩打架的官司,都整出经验了。
然而今天量宅基地这事儿……
“它性质不一样!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发展成聚众斗殴,进而酿成流血事件,后果非常严重。”
新调派来的乡干部冯宏图喝一口茶水,继续对石桥村干部进行思想教育,“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啊,没有稳定,就什么都没有。”
“你们看看自己的工作方式,登记不留存根,流程不够正义,怎么团结村民?不团结,他就不会稳定。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务必要……”
陈爱党和赵成功隔着张桌子坐在冯宏图对面,时不时附和两声,再缝插针地给本村大队描补一二,比小时候蹲扫盲班听训还认真。
终于熬到五点半,平村镇小学的钟声远远响起,这场“非正式座谈会”才宣告结束。
“咳咳,就这样吧,事不宜迟,明天我和小杨、小李都下乡,对于群众的迫切需求,我们一定不能耽误。”
“领导说的是,我俩回去也仔细准备,做好群众工作。”
“外面天黑透了,路上千万慢着点啊。”
互相客套几句,赵成功和陈爱党告辞离开,推着电动车走出镇政府大门,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艾玛,这个新来的冯干部真太能呱呱了,老镇长都没他会说。
但俩人素来不对付,这当口心里揣着事儿,更不可能冲对方抱怨,戴好手套就一前一后回村,然后各自关起家门琢磨。
那冯干部年轻话多,可人家脑袋瓜精明,又是问物证又是问人证的,三两下把他们镇住了,看样子明天还得打起精神啊。
陈赵两人点灯熬油细思量的时候,唐贵也没闲着,他跑完东家跑西家,直到八点多才收工。因说话太多,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马秀兰心疼得不行,慌忙给儿子倒热水、盛饭,又拉开炉门,生旺火炒了俩鸡蛋,“多吃点儿,吃完妈再给你炒。”
唐贵边点头边吃,不忘给亲妈挑个大拇指,嘴里含糊道:“世上只有妈妈好呀,我这么大了还是妈的宝。”
马秀兰笑呵呵地坐到他旁边:“嗨呀,看你这孩子。”
刘小娥:“……”
煤是她买的,饭是她做的,马婆子可真会捡现成,哕。
可惜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刘小娥暗暗瞪了马秀兰两眼,等唐贵吃完饭才问他今天走动得咋样。
唐贵:“我感觉差不多,反正该跑的一家没落,群众路线算走通了。”
“……”
唐旭阳心说就你这名声,有没有群众相信且两说呢,但是瞅了眼亲爹嘴边的燎泡,小伙子到底没吭声,端起碗筷去厨房了。
马秀兰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问道:“王永富咋说呀?妈跟他打过交道,老家伙就是生了副窝囊模样,其实鬼得很。”
“说通了,最先去的他家。”唐贵靠着椅子被剔牙,见家中老小脸上都透着不安,索性给她们透一点底儿,“甭瞎发愁,咱村抓着宅基地的就十五家,他们自己泛过味儿想想,也知道毛病不在我身上。”
管他黑的白的香的臭的,今天他可是磨尖舌头把脏水统统泼出去了,看大队明天咋应付吧。
最多顶不住吃了吐,不差那五百块钱。
唐贵自认将道理想得明白,一条条分析透彻,然而夜里合眼睡觉时总不安稳,一忽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混过关比啥都强”,一忽想着“纸包不住火,以后陈爱党和赵成功知道他泼水了咋办”,半边心肝火烧火燎的,另半边却像塞了冰雪碴子,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