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排上的不少,王永富、陈兵、刘援朝还有那谁,六七家都在后面等着哩。”
“十五块地都掰扯不明白,大队的官儿干啥吃的?越来越不像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看这次放宅基地,又抓阄又交押金,肯定一开始就打着主意想糊弄老百姓!”
“唐贵平常说话挺和气,谁知道背后心这么脏,五百块好处费!他可真是敢想敢干……”
所有人中,尤以王永富的儿子王斌最为愤怒,白胖馒头愣是咬得咯吱响:“爹你拦我干啥?唐贵那个王八犊子,收钱不办事,我早晚弄死他!”
王永富抬手就是一巴掌:“滚犊子!那么多人看着呢,你拿砖头砸唐贵算咋回事?大年下的想蹲局子喝茶啊!”
“爹!”王斌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咽不下那口窝囊气!”
为了弄块好地方,他们家早早找唐贵套近乎,吃饭喝酒不算,临到眼跟前又送五百块钱。
结果呢?唐贵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把他们父子俩当猴耍!
王永富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咽不下去,你爹就能咽?老实在家待着,我出去问问成功和爱党他们,甭管咋样先探探底细。”
唉,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舌头一秃噜啥话都往外说,今天算是把唐贵得罪死了。
但是他也不怕,反正抓阄那天说的清清楚楚,“公平公正,抓到啥就是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他家的二百方量出来!
……
其他人或交头接耳或四处串门的时候,唐贵正呲着牙在家抹药。
“轻、轻点!皮都快叫你撕下来了。”说过几次没用,唐贵干脆夺过马秀兰手里的碘伏,自己对着镜子往脸上抹,时不时地嘶嘶吐气。
今天他急中生智躲过一劫,但到底心里害怕,散场时手脚软得像面条,几乎想不起来怎么走回家的。
进门还被台阶绊了一跤,脸颊和鼻子都磕破了,真特么倒霉。
“你还知道脸皮呀?”马秀兰看着儿子棕黄交错的脸悲从中来,两行热泪顺着皱纹滚滚而下,“老唐家祖祖辈辈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呀呜呜呜!”
“千里去当官,为了吃和穿,妈知道你的苦处!可是小贵子,你不能贪多嚼不烂呀,现在全村社员都知道你搂了钱,叫旭阳和阳阳以后咋出门见人?”
马秀兰越哭越恸,止不住地打嗝,“我可怜的大孙子哟,他正相看姑娘呢,落下这种坏名声,叫他上哪里娶好媳妇呀呜呜呜呜!”
“别哭了!”唐贵被马秀兰哭得心烦意乱,狠狠将碘伏瓶子拍在桌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呢,瞎嚎什么丧!”
话音未落,紧锁的院门忽然被人拍响,唐贵那满身火气顿时僵住了,屁股像钉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不敢动。
直到几分钟后刘小娥的声音传来,他才猛然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嗫嚅道:“妈,你去开门吧。”
马秀兰:“……瞧你那怂样。”
有心再骂两句,又心疼儿子可怜,满腔委屈全冲刘小娥去了,“整天大吃二喝地一样不落,用着你了躲娘家不见人影,懒死算了。旭阳电话里咋跟你说的——哎哟!”
刘小娥懒得搭理马秀兰,用力撩起门帘甩她一脑袋,急匆匆进屋去拉唐贵,焦急道:“小贵子,你快别在家里坐着了。我回来路上专门拐到镇政府那条街,远远地望了望,赵成功他进去啦!”
唐贵拧紧眉头:“你看清楚了?真是赵成功?”
“千真万确。”刘小娥把围巾解下来,胡乱扔到沙发角落,“上星期阳阳的车放炮了,我推到张记修车铺换胎,里面有个电动车安了一个大黑车篓子,边角有点儿歪扭,看起来特别扎眼。我顺嘴问了一句,正巧是刘香惠的电车。”
“今天进镇政府的那个人,衣服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可那辆电动车白底红杠杠,大黑车篓子,歪扭地方都一模一样,骑车的人不是赵成功还能是谁?”
完了……唐贵不禁抽了口冷气:“赵成功平常就跟我不对付,肯定找领导告状去了,他、他这明摆着要落井下石呀。”
仔细想想,放宅基地这事儿基本由陈爱党和他负责,把赵成功挤兑得插不上手,如今出什么问题也算不到对方头上,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可咋办?”唐贵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转了大半个钟头,突然猛地停住脚步,“不行,我得赶紧出去走动,要么找爱党,要么找乡里的熟人,总之不能再在家干坐着了!”
刘小娥犹豫道:“那你带上钥匙?我和妈留下看门,除了自家人谁也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