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件连衣裙,“托三大爷家小红买的,你瞧瞧。”
朱玲玲转怒为喜:“算你有点眼色!”
她下午看的真切,这种纽扣一路从脖颈开到下摆的“衬衫裙”最招人待见,红的蓝的至少卖掉了九条,还有人现场预定同款。
等她比划着小葫芦画出大瓢,就改成水晶扣或贝壳扣,价钱至少能翻三番,到时候……
姜冬月并不关心朱玲玲打得什么主意,逢二逢八照常赶集出摊儿,而且每次都有一两种新样式,价格也不高。
唐墨看得满头雾水:“冬月,你在家点灯熬油的费这么大劲,又是画又是裁,还得跑青银县买布,如果姓牛的偷偷买回去,再耍去年那一套,多吃亏啊。”
“没事儿,我还怕她不买呢。”姜冬月把刚做完的假领子收起来,冲唐墨眨眨眼,“我这叫打鸽子下豆,她买的越多越吃亏,有她后悔的时候。”
不出姜冬月所料,“衣生衣饰”很快啄着豆子踩进坑里,打版仿制的衣裳刚卖没几天,自家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早说过这样行不通,你们全把老头子的话当耳旁风!瞧瞧,又来一个退货的!”牛老根佝偻着背,将木尺子打得啪啪响,“贪小便宜吃大亏,牛家招牌早晚砸你手里!”
牛来顺垂着脑袋装死,朱玲玲恨地踹他一脚,高声道:“爹,我们都是一家人,当初看中石桥村的裁缝手艺,也是你老人家点了头,咋现在全怪到我头上?端起碗吃肉,放下碗赖账,你哪有做老人的样?”
牛老根捂脸长叹:“人老了不中用啊,儿媳妇都能指着鼻子骂,我不如现在就把招牌摘了,省得在平村镇丢人现眼!”
亲爹和媳妇越吵越来越来劲,牛来顺不得不站出来,哼哼唧唧地道:“吵啥吵,现在要紧想个辙把事儿抹过去呀。挣不到钱就算了,不能亏本。”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没啥指望,重新黑着脸蹲到了地上。
概因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他们商量之后把宝压给了衬衫裙,但做出来表面看着没问题,穿到身上却各种别扭。
观察来观察去,发现问题出在扣子上面。数量少了遮不住缝隙,行动间容易走光,多了又不好看,难穿难脱还呆板。
更要命的是,所有扣眼都得手工迁边,否则会脱线走形。偏偏牛来顺干活时爱偷懒,已经先后被三个同村人找上门了。
所谓“迁边”,是裁缝行里的俗话,即在衣服边缘或扣眼处用斜线交织或勾连,针脚必须非常细密。
因为太费眼力和时间,老裁缝多用错针、延边缝、包缝等方式代替,但效果远不如锁边好。
“她肯定是故意的!”朱玲玲回忆种种细节,差点把后槽牙咬碎,“小女孩身材扁,六个扣子就能打发,我们钉十六个扣子也不够用。还有那几种假两件,不锁边儿就得再衬一层布,要么费工夫要么多花钱,怎么也赚不回来。”
“难怪新款衣服她每次只卖一两件,分明故意给我们下套!”
最可恨的是,她还颠颠地掏钱买了!
唉,打一辈子鸟最后叫家雀抓了眼……牛老根越听心里越凉,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沉默半晌才开口:“甭吵吵了,先这么着吧,咱仨在家把衣裳改改,实在不行买锁边机。”
“行行行,你当家你说了算。”朱玲玲扭过脸翻个白眼,气哼哼进厨房做饭。
这年月什么机器都贵,一台好锁边机没有两千块下不来,她过门那会儿逼着牛来顺买,牛老根都不松口,这会儿纯粹吹大话敷衍人,呸!
朱玲玲满肚子怨气,偏偏没法对外人诉,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天天守着缝纫机返工,连“衣生衣饰”都闭门歇了两天业。
然而当她赔本赔笑脸地终于把这批衣服处理掉,准备趁五一劳动节放假,搞个优惠大促销热闹热闹,就发现满大街随处可见穿假两件和撞色短袖的。
还有衬衫裙、拼接袖、上窄下宽的九分裤……全是姜冬月卖过的新款。
朱玲玲傻了眼,七扭八拐的托关系打听,才知道姜冬月居然把版样卖给了服装厂!
虽然县城的工厂规模小,也没什么版权意识,彼此衣服都是互相仿,哪个卖得好就多做哪种,但机器比人工效率高出一大截,价格自然相对便宜。
同款衣服摆出来,哪怕只低三五块钱,也足够有优势了。
难怪最近生意越来越差……朱玲玲捏紧拳头,当天下午火急火燎地奔到青银县,结果没进服装厂就被门口保安大爷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