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登时将陈老太太噎了个倒仰。
因为李亚楠年轻时跟陈爱党吵架,那会儿陈老爷子还健在,公婆俩合起伙骂儿媳不会伺候人,连她祖宗大太监都比不上,气得李亚楠差点厥过去。
风水轮流转,眼下李亚楠把刺扎回来,陈老太太无甚高招,抹着泪找陈爱党诉苦去了。
但陈爱党今年接了乡里的任务,又是巡查防火又是组织人扫街,根本抽不出空,其他儿子也各忙各的,陈老太太左思右想,脑门憋出俩大火疖子,终于动了把王佳佳抬进门的心。
她难得低头说软话,结果对方全家比她还光棍:“扔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陈爱军啥时候腾了地方你再登门吧。横竖孩子是你们陈家的种,我们姓王的不心疼。”
“……”
陈老太太气不过,转头将陈家宝裹在小被子里放到门口,自己躲远处盯着。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孙梅芝舍得杀鹅吓唬,王佳佳可舍不得亲儿子受罪!
奈何等了半晌,两只眼都盯花了,王家木门始终牢牢拴着,任凭陈家宝哭哑了嗓子尿湿了衣服,都没半个人出来瞧瞧。
“虎毒不食子,你他妈比母老虎还毒!”陈老太太实在耗不起,抱起陈家宝就开了骂。
这回门开了,跳出个气势汹汹的王佳佳:“你再骂一声试试?我立马打幺幺零抓陈爱军,人证物证都齐全!等他进了局子,我看陈爱党的支书还能干几天!”
陈老太太:“……”
事涉儿子前程,她着实不敢硬杠,灰溜溜抱着陈家宝返回石桥村,一边自己小心照料,一边撵鸭似的赶六个儿子帮忙,硬是眼睁睁看着田里棒子苗从刚露头长到一人多高,家家户户摩拳擦掌地准备掰棒子,没好生歇过一口气。
不但衣裳肥了腰带长了,仅剩的几十根黑发齐齐转白,连眼角跟嘴角都耷拉得厉害,乍看好像老了十几岁。
“哎哟乖孙,你可真是奶奶的讨债鬼啊!”陈老太太对着镜子伤感不已,好半晌才打叠起精神,抱着陈家宝去找马秀兰。
她风光半辈子,并非没脑子的人,最近一边着急上火一边在心里反复思量,还真找出了别着劲儿的地方——
孙梅芝不肯离婚。
要是孙梅芝像上次那样,不用敲打就闹着要离,她怎么能落到这步?早把王佳佳攥手心摆置了。
至于孙梅芝为啥不离婚,那是因为姜冬月劝的。她得叫老黑妈管管自己儿媳,别成天搅和别人家事儿!
马秀兰和陈老太太平时来往不多,但同在石桥村几十年,又上了年纪,说起儿媳妇坏话那是相见恨晚,越说越投机。
马秀兰眼泪汪汪的:“嗨呀,我这个人老实嘴笨,一天天有苦说不出呀!我家大儿媳妇,也不知道吃了哪座山头的马蜂窝,嘴甜心苦,blabla……”
陈老太太连声附和:“可不是嘛,魏村就没一个好姑娘,我家那个更可恨……”
俩人说得热火朝天,陈老太太趁热打铁,让马秀兰去劝姜冬月,“儿子是娘心头肉,偏偏梅芝狠心不挪窝,真是作孽啊。其实我这心里也心疼梅芝,爱军不争气,她死乞白赖地耗着也没啥过头儿,老黑媳妇要能劝梅芝想开点儿,我当婶子的头一个不亏负她。”
马秀兰打个嗝卡住了:“……”
要是去年听见陈老太太这么说,她绝对满口答应,再借机把姜冬月臭骂一顿。但今年……今年唐霞真的生了个闺女!
四次B超,次次都是男娃,一朝落草竟变成了女娃,尤其那泛着绿光的金元宝还是姜冬月亲手折的,马秀兰想起来就发憷,已经俩月没登大儿子家门了。
“秀兰,你尽管递个话,老姐姐也亏不了你。”陈老太太怕马秀兰不尽心,拍拍怀里熟睡的陈家宝,压低声音道,“我听爱党说,咱村村委会要多进几个人,小贵子就挺好,机灵能办事。底下的孩子们长大了,还能搭伙上学呢。”
一听这话,马秀兰笑呵呵地道:“嗨呀,我家旭阳和阳阳都能干活了,素云你得辛苦多熬几年呢。”
说着吆喝俩孙子去地里摘菜,顺便将陈老太太打发走,转过脸立刻翻个大白眼。
她两个孙子都是根正苗红自家生的,出门要饭也不能跟姓陈的野种作伴,呸!
……
这边陈老太太等了几天没动静,干脆亲自去找姜冬月,话里话外指责她多管闲事。
姜冬月停下手上的活儿,客客气气把陈老太太噎回去了:“婶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不能光为老陈家着想,也得为自己着想啊。”“都说养儿防老,实际上老了都是儿媳妇照顾,要不怎么说‘三十年看婆,三十年看媳’呢?你从外面抱个男孩给爱军,亚楠她们几个没生儿子的,谁看见心里都得一哆嗦。要是再逼梅芝离婚,以后老了指望哪个儿媳妇孝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