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弄点动静捎两句话出来,训诫一下他那个成天嚼舌头的闺女。
夫妻俩闲话两句, 就抱着儿子锁好门去找唐贵。
结果到了一看,唐霞也在,手里提着两刀黄纸,显然也要结伴上坟。
“……”
姜冬月不禁咬了咬后槽牙,看看唐霞再看看马秀兰,迟疑地开口:“小霞身子重,不方便走那么远吧?”
她确实想教训唐霞,但没打算把人吓出好歹。而且本地风俗,孕妇不宜去坟地、火场等处,怕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嗨呀,冬月说的对。”马秀兰难得对大儿媳表示赞同,拉着唐霞的手劝她在家休息,“有啥想说的妈替你说,你爹在时就最待见你,他知道——”
马秀兰苦口婆心,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唐霞打断,“妈你别说了,我在婆家想干啥不能干啥,满肚子窝囊气,回娘家还不能给亲爹烧个纸吗?”
说着转头瞪姜冬月,“嫂子你甭嫌我碍眼,我到村西看看就走,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
唐墨顿时沉了脸,姜冬月抢先拉住他的手,正色道:“小霞,这话可不兴说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再不招人待见,也是你爹亲闺女,该烧还得烧,不能缺了长辈银钱。”
唐霞一时口误被捉住,气得脸都红了:“你、你!”
“少吵吵,妈还不知道你呀?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马秀兰瞪着眼,到底舍不得数落自己闺女,打两句圆场就缓了脸色,“烧完纸让小贵子送你回去,哪有新媳妇不在婆家烧纸,大早上跑回娘家的理儿。”
姜冬月这才注意到唐霞眼皮有些红肿,嘴角也破了,明显是跟李建军吵过架。
难怪今年这么积极,去年分明在家躺着连坟头都没去……姜冬月暗自叹气,却不好多说什么,只拎着提篮放慢脚步,趁走在后面没人注意,悄悄把几沓黄纸挪到金元宝上面盖住。
孕妇不禁吓,虽然唐霞脸厚心黑,做坏事叫人逮现行都能高声吵嚷,但她不能跟这种人较真,以后再想办法吧。
横竖老黑现在好好的,唐霞和马秀兰跳得再高,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放肆,她有的是时间。
姜冬月边想边走,很快到了石桥村西。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再走三百多米,绕过枝杈横生的大柳树,就见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坟包间隔数米,安详地静默着。
这年月不富裕,大家都没有立碑的习惯,马秀兰沿着最外边那座坟数过去,好一会儿才找到唐老四和他父母的,忙指挥儿子除草、添土。
唐贵拿着铁锹挥舞几下,在坟包外侧铲出个光秃秃的圈,往坟头扔两捧新土,再将长高的野草拔掉,就算完成任务了。
“开始烧吧。”他擦擦汗,撅一根树枝掰掉杈,在坟前划了个铁锅大小的圈。
“嗨呀,说你多少次了,咋不涨涨记性?” 马秀兰慌忙过去,伸出脚把挨着坟头的“锅”边缘踩掉,露出小臂长的豁口,“划那么严实干啥?叫你爹在里头干看着啊?以后我……”
她想说“以后我老了指望你烧纸估计得饿死”,话到嘴边感觉不吉利,又“咕咚”咽回肚里,蹲到旁边擦燃火柴,凑到黄纸边缘。
乡下祭奠的黄纸是用麦秸秆做的,非常薄且好烧,明亮火光“欻”地闪过,转眼化为灰烬。
马秀兰一边往里扔黄纸,一边絮絮念叨:“老四呀,给你送钱来了,赶紧接住,别叫野鬼抢走了……”
她跪在“锅”的正前方,唐贵和刘小娥在右侧,姜冬月从旁扔了几沓黄纸,掰了块油炸果子和两根江米条,就抱过唐笑安,和唐墨一起在左侧蹲着。
今天风有点儿大,但已经完全退去初春的料峭寒意,浸透了麦苗和杂草的清香,吹在脸上透着股懒洋洋的暖。
唐笑安转动小脑袋四处看,伸着胳膊想往“锅”边凑,姜冬月忙摘了朵半开的紫色小花哄他,顺势拎着提篮往后退了退。
唉,从来学坏容易学好难,没想到坏人也挺难当。前两天她悄悄捣碎了棒骨磨成粉,掺点米汤和醋,在锡纸上写了“少口舌”和“男变女”,烧起来就会出现绿色光点,勉强能看清字。
这办法是她小时候偷看姥爷给别人叫魂,暗地里学来淘气的。原以为十拿九稳,妥妥能唬住马秀兰,让她教训唐霞少嚼舌头,否则肚里男娃变女娃。
没想到……姜冬月看着跪在马秀兰身边抹眼泪碎碎念的唐霞,心中暗自叹气。
都说傻人有傻福,怎么唐霞明显精过头了还有傻福?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省下那八毛钱锡纸买肉,真是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