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对少女的身份没有兴趣了。
仲京口中酝酿的话也被噎下去, 他心中轻叹, 如此便算秦家小姐倒霉吧。
待王爷大业已成,他自会上奏殿下立一座坟冢, 不至于叫她变成孤魂野鬼。
萧承豫心绪烦乱,起身离去,走时脚步虚浮, 似乎十分失落。
仲京看着主上硬撑着身体离开的一幕,面露不忍,却并没有上前搀扶, 双膝跪地, 行了个君臣大礼, 掷地有声。
“殿下,保重身体要紧。”
回应他的是消散在空气中的一声“嗯”, 待他抬起头, 哪里还有方才的人影。
——
风轻云淡, 日间温度渐渐升高, 倒春寒已过, 一轮明日挂在天边, 却毫不耀眼,反而照得人通体舒畅。
上林苑本就草木繁盛, 有这样好的天气衬托,也愈发显得如人间仙境。
皇家围猎场占地极广, 步射场为首,布置非常齐全,其上有正对着坐席的擂台,两侧是琳琅满目的兵器架,前面不远处是广阔的演武场,场地尽头放着几个箭靶。
大周皇室年年都会春猎,祈求上苍保佑,但为防意外,春猎正常情况下当日来回,故上林苑的中央也放置着供皇族和大臣们歇息的帐子。
皇家猎苑最吸引人的自然是“猎”。
上林苑后是丛丛密林,密林后又有一个山头,原来居住的猎户早已被当地官员迁走,所以春猎时最刺激的环节往往是这林中围猎。
负责春猎的官员都会提前清场,在林中放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动物,靠野兔花鹿来助兴。
但也免不了有人自恃武艺高强,偏想猎那凶猛的禽兽,故而先朝官员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挑个最凶猛的猎物做彩头。
不过自诩文雅的世家公子都很少接这个挑战,争抢彩头的都是些将门之后和新科武状元,两全其美,这些年倒也没出过岔子。
一辆低调雅致的马车在山路上行驶,路边隔一段便会站上几个身着铁甲的侍卫,马车内部宽敞雅致,坐着两个青年。
裴景琛摇着手上的折扇,微眯着眼,“这场春猎可不太平,殿下可想好如何对付那暗处的刀枪了吗?”
小几上的茶壶玲珑精致,五皇子慢悠悠地倒了杯茶,马车内顿时茶香四溢。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三皇兄能用的法子,焉知本殿不能用?不过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可若是不见血,父皇安能信我?”
裴景琛看他神色淡淡,眉头微皱,语气平静。
“苦肉计,苦的是你自己,陛下也许会觉得你护驾有功,可姑母却会因你寝食难安。”
清茶凝神安心,萧承瑾垂下眼帘,淡淡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又突然想到上次在国公府未说完的话,压低声音问:“裴二,你还没告诉我,倘若穆王当真动了杀心,你该如何?”
裴景琛看了他一眼,却并未接话,只伸手掀开了身旁的布帘,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正在前方缓缓行驶。
他恍然想起,去年八月在宫道上曾拦下这辆马车。
这是礼部尚书府的马车。
裴景琛鬼使神差地矮身站起,掀帘离开前笑得张扬,“想杀我?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便跳下马车,掏出竹哨,吹出一串清脆的哨声,眼睛却看向那辆前面的马车。
萧承瑾并不知裴景琛又蹦出什么主意,竟急忙下车,不与他同乘,浅啜一口茶,方才隐隐的担忧被压了下去,内心复又恢复平静。
也是。
想杀这位裴世子的人多了,这些年过去,也没哪个真能取了他项上人头的。
秦姝意与春桃一同坐在马车中,忽而听见外面熟悉的竹哨声,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兀自掀开帘子回头去看。
果然见不远处的山路上奔来一匹银鬃马,马蹄声清脆,青年望见她的目光,薄唇弯起,翻身上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显出蓬勃的美感。
一愣神,青年已经纵马来到秦府的马车边,微弯了身子,含笑道:“又见面了,秦小姐。”
他身上带着一种清淡的冷竹香,许是不久前才沐浴过,这香味便幽幽地在人的鼻端晃荡。
秦姝意抬眼看他,青年如绸缎般的乌发束在脑后,只系了根与腰间玉带同色的白色发带,琥珀色的瞳仁流光溢彩。
他逆光拉着马缰,鼻梁上的那颗小痣愈发明显,唇角带笑宛如一朵姣妍的花瓣。
这人的皮相,未免太过瞩目。
垂下眼睫,秦姝意不动声色地退回半个身子,轻声道:“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