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明媚洒脱,一字一句地劝慰他,全不似现在心防甚重,收敛起了一身棱角。
药房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老者重新闭上了双眼,淡声吩咐道:“关上门,走罢。”
青年眉间郁气未散,只沉声应是,拱手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没人听到老者的喃喃自语:“这般情深,倒随了你,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第25章
幽蓝的天空中还挂着零散几个星子, 少女却睡得并不安稳,纤细的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额角沁出几滴汗珠。
她站在天字号牢房的小门前, 看到倒了一地的狱卒,冥冥之中总觉得受了某种牵引, 止住心中的惊愕, 缓步向里面的牢房走去。
待看到眼前的人,她不自觉愣在原地, 不远处是双颊凹陷、狼狈不堪的父兄。
隔着牢门,他们在和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的人说话,看身形应该是个清瘦挺拔的男子。
心中闪过一丝痛意, 她忍不住上前,却发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而不远处的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她。
父亲鬓发散乱, 双目却亮着骇人的光:“吾意已决, 今日决不能走。”
一旁的兄长看着父亲,也点了点头。
黑衣人看到二人这样坚决的态度, 略一思忖后压低了声音, “尚书是担心秦姑娘吗?萧承豫暂时不会动她, 救出你们后我会带人潜进皇宫......”
话未说完, 父亲却伸手打断了他:“阁下有几成把握?”
黑衣人喉结滚动, 脊背僵直, “七成。”
素来游刃有余的父亲却摇了摇头,淡淡道:“那娘娘便要冒三成的风险, 请恕臣不能答应。”
“可倘若您死了,以秦小姐的性子, 她绝不会苟活于世。”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本默不作声的秦渊却无奈地笑了笑:“娘娘被他软禁,我们的死讯自然也会被隐瞒,有阁下一力筹谋,反贼必被斩于马下,届时只求阁下一件事,请务必保全娘娘!”
“贤妃娘娘是遇人不淑,可从始至终都清清白白,错的是我们,与她无关。”
“阁下亦知,这是一场死局,只有我和父亲遂了那位的愿,娘娘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我们活着,那位坐立难安,更是他用来威胁娘娘的砝码。”
秦渊突然抬起头,依旧是那样清隽的眉眼,颌下却已冒出青青的胡茬。
他看着黑衣人,骄傲地说:“阁下知道吗?我妹妹是全临安城第一好的姑娘。”
素来清朗的声音里却少见地夹杂着悲戚,这位当朝风光无限的状元郎面容疲惫沧桑,此刻却目光灼灼。
“她从小就很乖巧,又聪明,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常常被她哄骗,可我还是觉得她好,她理应是全天下最明亮潇洒的姑娘。”
顿了顿,他又道:“而不是在冷宫里了却残生。如有来日,还望您告诉家妹,忘了这一切,好好活着。”
秦姝意泪流满面,耳边如雷轰鸣,她拼命挣扎着麻木的双腿,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一切都是我……是我的错!爹爹,哥哥你们快走啊!”
快走!
求求你们了,别留在这儿!
天字号牢房里安静得诡异,却没人能听得见少女的嘶喊。
黑衣人定定地看了秦家父子一眼,姿态恭谨地行了个礼,又递过去一罐丹药,“宫廷秘药,死时不会太痛苦。”
秦家父子亦拱手回礼:“阁下全吾父子二人心志,大恩大德,来世必当结草以报。”
黑衣人不再推脱,只是转身时不知对谁说了句:“她很好,我知道。”
秦姝意站在原地,眼泪依旧汩汩流下,看着父兄沧桑坚毅的面容,她彷佛被人抽走精魂,喃喃道:“爹爹,哥哥......”
黑衣人浑身带着凌厉的气势,低着头路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但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大步往牢外走
。
少女在他转身时就直直盯住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看清他的样子时,自己眼前都像是突然浮现出一层迷雾,阻碍住她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男子的身形。
而想通过那人的声音去判断身份时,头脑中又一片虚渺,只萦绕着一股熟悉感。
鸡鸣第一声。
陷入梦魇中的秦姝意怔怔醒了过来,入目是熟悉的床幔,她手中还紧紧拽着身上的锦被,眼泪早已打湿枕巾。
只是梦。
但她这次却看见了前世从未看到过的景象,被关在牢狱的父兄,和那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