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的身体一日日地衰败下去,这天下也没有挂念侄子而忽略天子夫君的先例,是以裴皇后也只能留在宫里。
临安城看似平静,时则已经处在另一个龙潭虎穴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今虽然太子已立,可终究吃了根基不稳的亏,朝堂之中多的是墙头草,倘若太子一党势微,势必会引发动荡。
桓王和穆王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野心勃勃,在暗处窥伺,只等最后一举抹杀太子。
秦姝意这半月里虽闭门不出,可对京城变幻莫测的局势却了然于心,更不敢有丝毫放松。
桓王虽背靠郑太傅,但是太傅如今垂垂老矣,而他自己又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苗子,朝中诸位大臣也不会把赌注压在桓王身上。
可是萧承豫不同,秦姝意太了解他那些阴私果决的手段,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倘若他在此时抛出橄榄枝,难保不会有人上钩。
从前虽断了他的财和兵,可她现在也不敢笃定萧承豫不会卷土重来,毕竟中间还藏着个宁婕妤,当年天水一祸中的将门遗孤。
赵氏满门野心勃勃,自然也不会忽视对两个嫡女的培养,只怕这宁婕妤还有后招,筹谋多年,自然也有破釜沉舟的孤决。
在他们行动之前,秦姝意需得把一切都安排好,唯有如此才能求一份安心。
她和这群人争的从来不是金银权势,而是命,是一个公道。
抢在所有人之前,揭开当年的真相,一举将居心叵测的逆贼击杀,才能保住现在平静的生活。
裴景琛醒来时,也会放心。
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现在也该是靠自己的时候了。
秦姝意抬眸,泪痕已干,目光灼灼,正撞上秦渊丝毫不掩饰其中疼惜的视线。
良久,他却无奈地轻笑一声,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我明白了。”
然而下一刻,面容清俊的秦大公子已经弯下脊背,拱手作了个长揖,冲自己的妹妹行了个大礼。
他这番动作很突然,秦姝意心中一惊,忙扶住他的胳膊,“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秦渊的目光不躲不闪,沉声开口。
“大理寺少卿秦渊,任凭世子妃差遣。”
秦姝意心头酸涩,耳边嗡嗡作响,轻声反问:“哥哥,你这是何必?”
秦大公子并未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脊背挺直,又行一礼。
“从今日起,下官与世子妃之间,只有尊卑上下,而无兄妹伦常;世子妃是主,下官是仆;世子妃为尊,下官为卑。”
少女眼眶里的泪涌出,划过她苍白的唇角,顺着下巴没入衣襟。
“哥哥,我只是想,保住你们。”
“世子因为我筹谋布局,逆天而行,引发痼疾至今昏迷不醒。”秦姝意的声音颤的厉害,“我不能把你们也引到这条路上。”
“哥哥,我不能。”她的眼前彷佛又出现梦中的情景,骨缝里都在叫嚣着痛苦,寸寸开裂,终成这世间一道碎片。
眸光眨了眨,她又想到了躺在榻上,至今生死未卜的裴景琛,双肩上宛如背着一座大山。
秦渊见她落泪,心中亦是悲痛万分。
像小时候那样,像所有的兄长安抚妹妹那样,秦大公子伸手抚了抚妹妹颤抖的脊背。
“不是我们,”秦渊否定,又笃定地补充道:“只有我。”
“礼部尚书府不会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自始至终,只有大理寺少卿参与。”
说完,他的嘴角先弯起,勾了一抹笑,彷佛了结心头大事,长舒一口气。
秦姝意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心却猛地狂跳。
明明前世今生是完全不同的人,明明哥哥这辈子已经如愿入了仕途,却还是无法逃脱既定的轨道吗?为了她,难道前世的结局还要再重复吗?
“不行,”少女果断拒绝,“我绝不答应。”
哪怕今日之前她确实动过想要求兄长帮扶一二的念头,可是现在也早已消逝殆尽。
秦大公子似乎料到了她的回答,耐心解释,却也带着一丝执拗的强调。
“难道世子妃不答应,下官就全无办法了么?秦家子女,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刚烈性子,世子妃固守己见,可下官也不会让步。”
秦渊后退一步,直直地望着她,此刻不像是血浓于水的兄长,而真的像是一个谈判时据理力争的朝廷官员,丝毫不妥协。
“世子妃,下官这个大理寺少卿,能做的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