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调很轻,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在梦里,陛下至死也没有立储,父兄为了我,费尽心力、背着恶名助萧承豫坐上了皇位。”
“可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却是抄斩我的母族。”少女轻叹一口气,语调依旧平缓,“我的父兄被斩首,娘亲吊死狱中,秦家上下百条性命,血流成河。”
她不再说话,沉浸在回忆之中。
裴景琛望着她,轻声问道:“那你呢?”那没有被提及到的,抑或是被刻意忽略的,她自己的结局。
秦姝意的表情僵了一瞬,指了指自己,“我么?”
“我被贬妻为妾,以罪妃的身份打入冷宫,饮下鸠酒后放了把火。”她的嗓音平平,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能称得上轻松地补充,“最后死了。”
闻言,裴景琛却久久不能平静,葬身火场,她的话阴差阳错之间,竟与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重合。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却捏不住头绪。
“所以,你想杀了萧承豫么?”青年静默许久,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秦姝意点头,低声道:“不仅是他,还有那些落井下石、为虎作伥之人,我也要杀。”
良久,裴景琛说道:“赵氏余孽,毕竟牵扯到了前朝,你......”
他以前拗不过她,事到临了总会软下心思答应;可是现在,他比谁都清楚,前朝旧事不同以往,若是一脚掺和进去,指不定会落得个怎样的结局。
想劝眼前的人,却苦于进退两难。
裴景琛见过她失态的模样,也了解她心中的笃定。这虽然只是个梦,可她却不知受此折磨多久,这是卡在她心头的一根刺,也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
若不了结,她会如何?
是以裴景琛及时住口,不再往下说,转了个话音道:“你要小心行事。关于当年的旧事,我已让成均去找了一个说书的老翁,兴许回京之后,能佐证一二。”
秦姝意最初决心来扬州,也是为了梦里那位知晓萧承豫身世的老翁。如此看来,裴景琛确实比她察觉得更早,这几日派成均出去,也是有此事的缘由。
既是夫妻一体,她现在也没有那些愧疚的纠结,只点头道:“好。”
——
风平浪静,江面上波光粼粼,日光洒下来宛如飘了一层碎金,两岸是青翠的群山,时不时闪过振翅的飞鸟。
已经坐过一次船,加上这次提前配好的药汤,秦姝意并没有晕得太厉害,瞧着比上次精神了许多。
上次来只是两只船,几个恒国公府的亲卫,这次却来了一队东宫的亲卫。
秦姝意心里清楚,想必是收回盐引的风声已经传到了临安,裴景琛与太子关系紧密,若是高宗没有特意派人接应,那么从东宫拨亲卫倒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这亲卫的作用,自然是为防暗杀。
他们在扬州还算平安,只有一个周永在宴上下药,却阴差阳错被秦姝意截断;扬州的毒计没有成功,临安的人自然着急,恨不能杀之后快。
昨日里已经遭了一波刺杀,来的刺客并不多,用不上裴景琛和成均出手,已然尽数被反杀。
这一波未成,下一波应当就是京郊了。
秦姝意能想到的,裴景琛自然也有打算,兼之东宫里的亲卫俱是忠心耿耿,故而两个人都没有将这意料之中的刺杀放在心上,
水路顺风,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京城,众人下船骑马,不过半刻钟,周边的林子就发出了异响。
来者与之前的刺客别无二致,想必是临安的人也等不及了,派来的杀手竟是之前的好几倍,刀刀俱是冲人性命。
秦姝意早退到了不起眼的林中,好在她身形娇小,刀剑相交,刺客和侍卫扭打在一起,无人注意到她所在的角落。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只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忽而一个刺客被踹翻在地,整个人倒向她所在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迅速爬起踉踉跄跄往这边跑来。
与人近身搏斗,她的短刀并不占上风,况且不难看出,对面的刺客也是个身上颇有些功夫的练家子,秦姝意额上渐渐流下汗珠,应对的十分吃力。
眼前蓦然银光一闪,见她抵挡,刺客神色更加狰狞,手上的力道用了十分,左膝微曲,就要向着姑娘踢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后投下一道阴影,随即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只余插入后心的一把刀。
秦姝意的眼前露出青年熟悉的面容,缓缓站直身子。她并没有说话,心里却清楚,待回府后还是不能生疏刀法,如今遇上个难对付点的,几乎命丧于此,实在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