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姐姐,不若我今晚也在这儿落脚,我兄长明年秋试,我也想为他祈福。”
秦姝意笑意浅浅,颊边梨涡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娇俏灵动。
卢月凝面上又惊又喜:“真的吗?这......可是伯母会同意吗?”
秦姝意笑意更深,桃花眼波光流转,神采飞扬,“姐姐放心,我会同母亲好好说的。”
——
山寺古朴巍峨,尽显皇家气派,山下草木都落了叶,这里却依旧是翠竹葱郁的生机勃勃。
庙中不时传来一阵沉重的撞钟声,寺内男男女女,香客络绎不绝。
广济寺建造面积宏大,青石路宽广,众人自觉分了两队向寺内走去。
秦姝意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静静地听着
殿内有规律的木鱼声,她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信女秦姝意,愿爹爹和娘亲身体康健;”
不求父亲得入内阁,不求母亲一品诰命,只求二老和和美美,无病无忧。
“愿哥哥学有所成、榜上有名;”
兄长苦读数十载,悬梁刺股,他不该是汲汲半生的惨烈结局。
“愿前世所有欺我辱我的人半生痛苦、舍命所求终不可得。”
爹娘以君子风尚要求她,却也教过她,这天下没有白受的委屈,宿仇也没有不杀的道理。
秦姝意双眼紧闭,脊背挺直,殿中沉香袅袅升起,让人不自觉的宁静下来。
大殿内的朱红幕布后站着个束着高马尾的男子,一身鸦青色缎面圆领袍,额间系着素白缀玉抹额。
那双丹凤眼蕴着笑意,悠然地摇着象牙折扇,目光却聚在安静跪着的少女身上。
裴景琛打量着跪在明处的秦姝意,一束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显出一种脆弱而坚韧的美。
“她似乎瘦了。”
青年心中蓦然闪过这个念头。
秦姝意站起身,敏锐地察觉到目光,将手中的香插在香炉后,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朱红幕布。
第9章
风吹幕布,不见人影。
但秦姝意刚才确实感觉到了一个眼神,虽无恶意,但被人这样看着到底不太舒服。
“施主”,香炉边的和尚唤了她一声,友善地看着她,也看向那幕布的方向,神色歉疚。
“施主是要找玄空师叔吗?师叔云游未归,施主若有事相求,不如等下次吧。”
原来是玄空大师的禅房,秦姝意忙摇了摇头,也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有些累了吧。
上完香,秦姝意便跟着母亲出了大殿,提了要和卢月凝在寺庙住一晚的事情。
秦夫人担心她,果然不同意,又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得了许可,但秦母不放心,又去找住持要了一间客房,也说要住在这里。
不一会,便走来一个面庞稚气未脱的小和尚,对众人双手合十,憨态可掬,语气轻快。
“施主还请往这边来。”
先前香炉边的和尚拉过小和尚的僧袍角,双眸沉静,耐心叮嘱。
“来者俱是客,后院客房已分毕,师侄莫要带错了贵人,好生伺候着。”
小和尚笑嘻嘻地点头,双手合十,脆生生承诺道:“师叔放心。”
——
年轻的小和尚带她们来到后院,热情地介绍着,秦姝意却被角落里的一棵参天古柏吸引了目光。
前世她也常来广济寺上香祈福,不过就是在前殿挂个求姻缘的木牌,匆匆而来匆匆而归,从未留宿,所以不知道这临安广济寺还种着如此壮观的一棵古树。
站在古柏前,秦姝意抬手触到冰凉的柏叶,心头却涌上一股流泪的冲动。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
在时间的冲刷下,谁记得谁?
谁又能救赎谁?
她死了,却承天道垂怜,又活了下来。
一条命,一家人,一条根本看不到尽头的路,秦姝意孤身提灯行走,前路漫漫,却不敢停步。
她怕重蹈覆辙,她怕前功尽弃。
她怕爹爹和哥哥弯下膝盖,哀求天子善待发妻;她亦怕娘亲拿着那根平安结坦然赴死。
那样闻之泣血的结局,再不敢闭眼回想。
“秦施主?”
耳边响起一声呼唤,嗓音低沉,是个身披袈裟、风尘仆仆的僧人,他一下下地抚摩着自己手间的佛珠,淡淡道:“施主近来可安好?”
秦姝意讷讷将双手合十,疑惑地问:“大师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僧人眼中如古井无波,“既来之,则安之。天赐机缘百年难遇,往日之日不可追,施主既得往生,心结也应解开,何必拘于梦靥。”
秦姝意眼眸锐利,又渐渐黯淡下去,只轻声道:“大师慧眼,只是家父从小便教育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点病愈后的沙哑,又道:“待心愿已了之时,小女子自然不会有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