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止翊心中莫名闪过一丝酸涩,诚然他也觉得那姑娘千般好、万般好,只见她一面,却觉得内里的灵魂被撞散。
可是她很开心,单这一点,他就输了个一败涂地。更罔论按小厮方才提的馊主意行事,那更不是君子所为。
但青年也没有急于训斥,只是压了压声音,嘱咐道:“以后不要提起这种话。”
复又想起什么,他又认真地补充,“亦不要跟我父亲提起今晚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特意再强调一遍了吧?”
听他语气转变,小厮自然明白自家公子心中虽然惋惜,却也不会采纳他的主意,但毕竟了解公子的性情,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杨止翊见小厮答应下来,语重心长地说:“真娶过来,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又有何益处?”
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还挂着金字牌匾的公府,他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不过是徒增一对怨偶罢了。”——
待出了那条长街,眼前的路也顿时宽敞起来,人群四散开来,连带着鼻腔的空气都清新许多,夹杂着岸边的草木清香。
天边皎月明亮,一条长河被映衬在月光和无数的花灯之下,隐隐漾着清波,河两岸早已摆满了各种摊贩,最多的还是卖河灯的货郎。
摊子前尽是站着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稚童和年迈的老者,都在仔仔细细、兴致勃勃地挑选着一会要顺河漂流的河灯。
诚如老大夫所说,花巳节的永定河果然是热闹极了。
“娘子好没良心,我早同你说过了那簪子和玉佩的寓意,谁料你还要接那姓杨的簪子?”裴景琛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嘟囔着。
这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现在好不容易开了口,秦姝意的注意力却全在两边的河灯摊上,只随口答道:“那我最后不是没要吗?”
裴景琛微微讶异,薄唇紧抿,手指紧攥在一起,垂眸反问道:“什么?你竟还真的想要他那玩意儿不成?那我怎么办?”
“放心,我不要。”秦姝意刚说完,又看见左前方的摊子上摆了一只做工精细的莲花灯,雕刻的栩栩如生,花尖处还缀着一点红,漂亮极了。
“那你就没想过,我会不高兴么?”青年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委屈,抬眸却不见面前的少女。
这话消散在夜风和嘈杂的人声中,秦姝意早快步走到那摊贩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那莲花灯托在手中,眸中俱是欣赏与喜爱,自然也就没听见方才的话。
裴景琛看着不远处窈窕的身影和她半边秀美的侧脸,叹了一口气,将心中委屈的情绪压了回去。
左右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这些话,这些隐藏在心中的想法,他日后可以一一说与她听。
今日错过了,还有明日、后日,还有漫长的一生。
“好看么?”秦姝意看着走到身边的人,将那盏灯贴在颊侧,歪了歪脑袋,笑着问。
少女抱着灯,面容娇俏,语调轻快,桃花眼笑得弯起,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像是无意间坠入人间的百花仙子。
饶是知道她美,这一刻裴景琛还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微微愣神,面前的人影与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渐渐重合,很美。
“很好看。”青年眉眼飞扬,唇角不自觉勾起。
有这样一对金童玉女站在摊子前,竟成了小贩的活招牌,很快摊子前就围了一圈人,都挑起了摆放整齐的花灯。
“小人我也是沾了您二位的光!这只灯同夫人手里拿的正是一对,便送予公子了。”小贩笑得脸上褶子一颤一颤,将灯递给裴景琛。
“祝您二位情意绵长,今朝更胜昨朝!”倒也难怪是专门在花巳节出来摆摊贩卖的货郎,嘴里恭贺新婚夫妇的俏皮话张口就来。
今朝情意更胜昨朝?裴景琛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倒是句妙语,给那小贩的钱又多加了两吊。
二人提着灯沿着河岸走,岸边载着一排柳树,三月正值柳树抽枝的时节,细长的柳枝在风中飘荡,宛如姑娘微微扭动的腰肢。
站在河边,秦姝意正要将那河灯放在水上时,却被身边的人握住手腕。
裴景琛笑着解释:“老伯说了,这放河灯可是有讲究的。要提前许好心愿,再把灯放走,不然就得不到花神庇佑了。”
闻言,秦姝意将灯托在手里,眸中微微讶异,“你竟信这些么?”
少女的话清晰地落在他的耳朵里。
“从前不信。”青年笑着回答,“现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