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萧妤温抬起眼眸,定定地望着李郁峥,“那个人就是你,对吗?”
“你喝醉了,说‘我去找你好不好’,你是自己赴死的吗?
“你还问我,是不是恨你。我仔细想了想,城楼上将我一箭射死的人,我并不恨他。已经到了那般地步,或早或晚总有一死,那一箭来的干脆,虽然很痛,但却很快。
“可你为什么要赴死呢?成国公荣登帝位,成为新皇,即便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凭借沈家后裔的身份,凭借赫赫战功,你也足可以受封亲王,封地千里,荣华富贵。你为什么要赴死?”
面前男子的眼睛如墨一般,而眼中的神色仿佛深夜里浓地化不开的夜色一般,深深沉沉。
萧妤温脸上露出一个如悲似喜的浅笑,笑意中却带着透彻。
“你是为了我,对不对?我能重活这一世,是因为你的那一场赴死,对不对?”
大概是因为,心底柔软的地方露了出来,而这真相太过深重,如同重重的鼓槌,敲击在她陡然间变得柔软的心底,一股不知道是酸涩更多,还是感动更多的情绪,急急冲进了眼底。
李郁峥怔怔地看着萧妤温眼角的泪水,如珍珠坠落一般地,落在了他握着茶盏的手指上。
温凉的泪水,轻轻砸在他的手指,却重重锤在他的心上。
“空云道长说你,‘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不是他?”不知为何,泪水越落越多,萧妤温的头脑却仿佛从来没有过的清醒,她想起了那次在流云观上,空云道长说她遇到了神奇的际遇,往后会一生顺遂。
而对李郁峥,说的却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第146章 鼓瑟吹笙
腊月初六,是徐静卉出阁的日子。
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与徐静卉相熟的小姐妹们,都前来观礼。
萧妤温看着喜娘手脚麻利地为作为新娘子的徐静卉绞面,上妆,看着满眼喜庆的红色,映入徐静卉带着几分娇羞的眼睛,萧妤温只觉得心里熨帖安定。
林舒那样的伪君子小人已经死的透透的,停灵多日便下葬了,今生的徐静卉也再也不会与那个人再有什么关系。
而前世里终生未娶的秦勉,如今终于要迎娶他心中惦惦念念的姑娘了。
秦、徐两家这个婚期商量的极其反复,最终还是抵不过秦勉求娶的急切心情,才答应了在腊月里便嫁入靖安侯府。
倒也不是正经答应的,实在是有些磨不过秦勉——徐静卉在家里绣嫁衣,秦勉就三天两头登门送绣线;徐静卉难得出门逛街上香,秦勉便带着守卫隔着几步跟着守着,日子一长,街头常来常往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徐家人却也不能说秦勉这般不妥,毕竟是正经未过门的女婿,如此贴着女儿守护着,虽说有些难为情,终究还是觉得女婿这般对女儿,是多有几分真情实意在的。
如此便也就松了口,答应在年前腊月里送女儿出阁。
萧妤温看着徐静卉温柔羞涩的神色,心里却想到了李郁峥。
若不是他前世赴死,如今的她和身边亲人好友,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安宁。
他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却为了她,甘愿赴死。
自从那日下雪天在余舒言的小宅里,她莫名昏倒醒来,终于将与他相关的记忆恢复之后,仿佛她心底里一层坚硬的外壳慢慢软化、掉落,露出新鲜柔软的内心。
仿佛对于这人世间的感触,都更深刻了些。
她心里懵懂有些猜测,觉得奇怪,便寻了一天出城去了趟流云观,想去找空云老道士问个清楚。可道观的人却说,空云道长外出云游,尚不知归期。
那天之后,她没再见过李郁峥。
他不曾主动去知味轩寻过她。
她也不曾再约他见过面。
可她却开始时不时的会想到他。
尤其是那段化为灵魂的记忆,在脑海中愈发鲜活起来。
在他承认了前世里,是他将她从城头一箭射中身死,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底,就仿佛坚硬的土地破裂开来,从柔软的地方,破土而出一颗幼苗。
有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从她不知道的地方显露出来。这株幼苗摇曳生长,她的懵懂与情绪,仿佛也随之成长。
喜娘为徐静卉将一支支花丝镶宝的簪钗插入云鬓,赤金挑牌的珍珠长链垂在徐静卉脸颊旁侧,显得原本娴静的徐静卉,更添了一丝端庄温柔。
窗外热热闹闹的鞭炮声逐渐近了,屋里喜娘最后为徐静卉理了理妆容,将一把凤穿牡丹的缂丝扇子递给了徐静卉。
屋里热热闹闹地夸赞声音弱下了几分,不过片刻便能听到少年郎们喧闹的声音愈发近了。秦翩若匆匆拉着萧妤温便往外面探热闹去了,后面还跟着七八位年纪都大约在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团喜庆热闹地往小院里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