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却未能对得起这一抹他记忆中唯一的亮色。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郁峥的神情中仿佛带着一丝痛苦:“若不是你战死,我原本倒是打算攻入城内后,护你出宫,想为你改换身份,再娶为妻子的。”
说到这里,萧妤温皱眉便问:“那你可知道,当初是谁将我射死?”
李郁峥闻言,不再作答,反而是默默地烹起了茶水。
看似行云流水的动作中,似乎透出着一些犹豫与迟疑。
在这个关键的问题时停下回答,却烹起了茶,烹茶的动作却犹疑不决,萧妤温仿佛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知道?”
虽是疑问,语气却肯定。
李郁峥手中动作顿了顿,点头,“知道。”
她想知道,那便告诉她吧——总不能瞒她一辈子,却要求她嫁给自己。
可这答案一旦说出,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局面,恐怕就要消散干净了。
萧妤温看他神色,再问:“你认识此人?”
雪中烹茶,原是很有些意境在的。
李郁峥将手中的煮好的茶水,轻轻为萧妤温倒上,沉默了片刻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我有私心不告诉姑娘此人是谁,好叫姑娘能继续愿意嫁给我,可我却怕如果不叫姑娘知道实情,总会横一道刺在心中。可我若告诉姑娘此人是谁,恐怕你我往后,便要形同陌路了。”
说完,对面的少年便如安静的石像一般,定在她的面前,眼神里如悲似喜,叫人看不明白。
明明是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此时的眼神,却仿佛如同四五十岁的老翁一般。
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萧妤温陡然有些吃惊,可仿佛却也能想明白其中缘由:“是你?”
李郁峥微微点头:“是我。”
战争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成国公世子病弱,在中军运筹帷幄,我与秦勉征战四方。
入城一役,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狗皇帝,竟然会让一个女人为他守城门。
是我,在三军面前,将你一箭射下。
是我,在你身死之后,命人不许对你尸身有辱。
也是我,不再愿意面对滚滚红尘,心中只挂念你一人。
所以,我将你带入流云观,求了空云老道士,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也想将你复活。
可空云却说:“人死不能复生,不过,仿佛有一丝天意转机,却需要我参上几年。”
于是,空云老道士将你的魂魄温和地收入在一枚玉佩中,我随身携带,就仿佛一直与你相伴。
我记得余舒言曾经对我说过,你曾经有一本《山川集》,时时翻看,对山川大河,很是向往的。
我便带你四处游玩。我们一同去看过滇南的雪山,日照金顶,辉煌灿烂;我们也一同看过海天一色,波涛汹涌——我记得你没有到过海边,便在海边多停留了些时日。
如是过了十三载,终于等到空云老道士参悟了天意。
我们,于是有了重来一回的机会。
第144章 重来
这段回忆,在脑海中循环往复,翩然于眼前,带着苦涩与希冀。
可他却并不愿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他并不想让她因为此事而对自己产生类似“感激”的情愫。
纵然她可能会因为,是他将她从城楼射落而记恨、甚至不再与他来往,可只要她能过的舒心自在,他即使暗中默默照看,也是足够了。
李郁峥正沉默地垂眼想着,萧妤温却突然手指一松,手中的杯子掉落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坠落在地面上,碎掉了。
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就仿佛——春猎回京的路上在驿馆里那次,看到燃烧着的火把,听到鼎沸的人声,恍若回到战场上的错觉,令她头痛的厉害。
恍惚间,仿佛有什么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似真似幻,似记忆,又似旁观,真真假假,模模糊糊,叫人琢磨不透。
她从城楼上坠落下来,重重地落在了城门前,生命消耗殆尽。
死后的她,仿佛如灵魂出窍一般,竟还能看到宫里染尽血色,阴云和乌鸦在上空盘桓了不知道多久,不见天日。
却不晓得为何,她没有进入传言中的轮回往复,也没有得见皇上的魂魄。
皇后的,后妃的,皇宫众人的魂魄,她一个也没有见到。
难道是她生前征战杀伐太多,罪孽深重,所以不得入轮回?
可民间竟还有为她修的泥像,香火虽不说鼎盛,倒也算得上是有人来往,不至于破败不堪。
叛军手上的血也不比她少,可她却一支叛军的魂魄都不曾见到。
飘飘荡荡不知道多少年,四处看了不少山川大河,突然在某一天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