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几名刺客,现今就被关押在京中天牢之内,但儿臣以为,单凭这一人的尸身,便足以证明一切了——”墨书锦道,话毕俯身一把扯了那块裹尸布。
冬日里的尸身腐得惯来慢些,这白布一撤,青年人那泛青泛紫而了无生气的面容,便登时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这我若是没认错的话,这是安平侯府的小公子吧?”
“好像是,你看他腰上拴着的那块佩,我记得这好似就是侯爷在祝小公子加冠礼时送给他的,那佩的玉质极好,雕工亦是巧夺天工,三年前老夫曾有幸见过这玉佩一眼……应该不会认错。”
“那这么说,安平侯府果真是插手了历年的科考……晁陵和当年那什么祝管事,也只是被推出去顶了锅的小喽啰呗?”
那尸首的五官尚不曾变形,众人没费多少力气便轻松认出了他的身份。
祝承煦的名号一经放出,朝臣们先是陡然一默,随即便宛如水沸了一般炸开了锅。
私语与议论之声立时充斥了整个朝堂,众臣瞅向祝升的目光亦愈发的鄙夷轻蔑。
然而这一切都与祝升无关,现下他的视线,已然被尽数拢到了那具连胸腔都被马踏得凹陷了的尸身之上。
他看着担架上躺着的那具尸身,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倒流起来,他只听得自己脑内“轰”的一声巨响,满头的思绪只一瞬便被炸成了一片茫白。
他哆嗦了手指,嘴皮颤抖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赤色自他眼底浸上了眼白,他唯觉自己的筋肉都要被凝成了寸寸的冰——
他不过是被陛下禁足了几日……承煦也只不过是替他去江南办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宝贝孙子只是去帮他办了这样小的一件事……回来怎么就会与他天人永隔了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可老天若要给他报应,为何不来寻他,反倒去寻了他可怜的孙儿!
祝升心下突的有些发了癫,他想仰头大声质问质问苍天,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的脑袋浑浑噩噩,他眼前的世界也跟着发了花,他一时有些万念俱灰,但在这朝堂之上,却又容不得他失神太久。
“想来,侯爷您应当是认得此人的罢?”墨书锦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他扔了白布,继而回身朝着座上的帝王恭谨行礼,“父皇,这便是儿臣寻出来的实证。”
“不错,锦儿,你做的很好。”瞥见那实证的墨景耀面色稍霁,他微一颔首,而后凉飕飕剜向祝升。
“祝卿,现在你又有什么话说?”
第731章 罢官削爵!
有什么话说……事已至此,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祝升满面灰白,神情挫败,他缓缓抬头看了帝王一眼,随即一声不吭地提了衣摆、弯了双膝。
“老臣,无话可说。”祝升叩首,原本尚挺直着的腰板,登时塌折了下去,打见到了祝承煦的尸身之后,他仿佛是在一瞬间便苍老了不下十岁。
“既如此,那祝卿,朕可就要好生与你说道说道你这罪名了——”云璟帝应声冷笑,继而慢条斯理地论数起祝升所犯之过。
“结党营私,构陷忠臣,私相授受,大行舞弊——祝升,按我乾平律法,你所犯的这桩桩件件,可都是要杀头的死罪。”
“你说,朕是不是该立马判你一个抄家问斩?”帝王说着冷了脸,声调亦跟着愈放愈沉。
祝升闻此,身子不受控地便是一个哆嗦。
虽说他现下确乎是有些万念俱灰,但无论怎样,人总归是怕死的。
——尤其是当他亲耳听见了那句“抄家问斩”、切实品出了云璟帝话中隐藏着的怒气之后。
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没大活够。
“这……陛下,老臣……老臣……”祝升支支吾吾,他跪伏在地上,一时也寻不出个囫囵说辞。
一旁立在文臣队伍里的廖祯见此,终究忍不住怅然叹息一口,捧着笏板,佯作出一副叹惋万分之状。
“陛下,老臣以为,祝侯此番确乎是行得糊涂,的确该罚,”出了列的廖祯敛眸装一派痛心疾首,“只他虽是该罚,却也不宜重罚。”
“若单是罢官罚俸便也罢了,抄家问斩就着实重了些。”廖祯假咳,“毕竟……祝侯在朝为官近五十载,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何况祝侯当年并非半点功绩都无的庸碌之辈,且他近年所犯之过,亦多为受了小人蒙骗……”
“是以,还望陛下能看在他尽心尽力为国操劳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暂且饶了他这一条老命。”
“是啊陛下,虽然侯爷在这一时糊涂之下,确实是犯了不少过错,可他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又是两朝元老,纵然不顾功劳,单论苦劳也比在座的诸位要高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