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闻此,心头无端一紧。
“他与朕说,你应当不曾说谎。”帝王勾唇泄出一声轻嗤,“朕决定信他。”
白景真悬着的心脏微微舒缓了三分。
“多谢陛下信任,奴才感念在心,定当……”他离了圆凳,拱手向着帝王致了番谢,孰料后者不待他说完,便抬指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少跟朕掰扯这些没用的。”
“景真,朕想问问你,假若朕今日真立了熙华为储君,又该如何安置静淑与宣宁侯?”
“这……陛下,奴才……”不好议政。
青年的头皮一麻,他近乎本能地掏出那套老借口出言推脱,怎想元濉竟提前猜到了他的推辞之语,当即凉飕飕吊了眼角、放沉了音调:“朕让你议。”
“再敢寻由子推脱,那便是欺君罔上、违抗圣命——景真,这可是杀头的重罪,你应当不想犯吧?”
嘶——
白景真垂着脑袋倒抽了口凉气,昭武将军府的冤案还不曾平反,他自是不愿在此时丢了性命,于是只得僵着背脊回了帝王的话。
“……回陛下,依奴才看,您可在来日太女正式即位登基后,”青年回忆着当日墨君漓教给他的话,喉咙无由来的发了涩,“封静淑公主为长公主兼任摄政王,驸马宣宁侯为少师。”
“如此,便可在无形中令静淑公主夫妻二人慢慢离心——”
“陛下,侯爷终竟不是元氏子孙,只要他心中念着他们路家的富贵荣华,就必定会和手握实权的静淑殿下生出隔阂。”
“他二人间的隔阂愈深,熙华殿下的皇位便坐得愈稳,届时,有静淑殿下牵制着路家,前朝的局势,自会稳定不少——也好给熙华殿下足够的时间成长。”
“嗯,不错的点子。”元濉点头,唇边却悄然现出道似是戏谑、又似是嘲弄的笑,“不过,你这是想让朕牺牲了女儿的姻缘,来全扶离的江山啊——”
“社稷面前,儿女私事为轻。”白景真放在身侧的双手微蜷,神情仍旧是一派镇定自若,“这是陛下您从前教给奴才的。”
“何况,您不也不满于路氏多时了?”
“你倒是会活学活用。”元濉似笑非笑地眯了眼,转头扫了扫立在地上的清隽青年,片刻后自枕下摸出一块令牌,并将之随手丢给了他,“给你了,拿着。”
白景真手忙脚乱地接了那令,瞳仁又在定睛瞅清了其上刻着的字迹后陡然一缩:“陛下,这是——”
“皇城一万九千名禁军兵符,拿着这牌子,你至少能同时调动其中的九千禁军。”帝王说了个轻描淡写,“朕自己生的女儿,朕心中自是了解。”
“她们俩拿不得这东西,是以,朕今日便将它交给你——由你来替朕统帅皇城禁军,而朕,要你帮朕做两件事。”
青年四肢发麻,霍然跪地叩首:“还请陛下吩咐。”
“其一,朕要你尽心辅佐来日的储君,教她礼仪与治国之法,直到她能成为一名独当一面、合格的帝王为止。”元濉敛眉盯着自己的指尖,眸底微起波澜。
“——其二,朕想见一见,教你讲这番话的人。”
第538章 身份
教、教他讲这番话的人——
白景真心头一颤,眼瞳不受控地缩了又缩。
他唇角微抖,本就发了麻的四肢这下更是直接发了僵,青年的呼吸有着刹那的迟滞,片刻方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声调。
“……陛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人教奴才。”白景真故作一派嬉笑之状,试图胡乱打个哈哈,别开这危险的话题。
“奴才讲出的这番话,不过是……”
“别装了。”病榻上的帝王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发浊发混的眼瞳内,竟多了几分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景真,你是朕一手教出来的——”
“你是什么样的脑子、有多少斤两,朕能不清楚吗?”
帝王谋略也好、排兵布阵之法也罢,白景真这一身的本事,半数是他亲手教给他的,他自小看他长大,又怎能不知他的能耐?
他的脑子虽然好用,头二十余年却从未正儿八经的涉足过前朝之斗,就算能想到扶熙华上位优于扶立静淑,也决计不会想出来要离间宣宁侯夫妇。
何况立熙华为女帝未必就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得了权的静淑,哪可能那般轻易地将朝中大权还给熙华?
被架空成傀儡的熙华又怎会轻松寻到合适的夫婿?
熙华称帝后,扶离前朝确乎会稳定上三五个年头——但也仅仅只有这三五个年头罢了。
这点安稳一旦过去,帝王的夫婿、摄政王的权力,各个文武官派系间的不断纷争……
除非景真这臭小子能凭一己之力镇压住大半个朝堂,否则,等待扶离的,最少也得是个满朝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