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指尖不住地打了哆嗦,血色渐渐攀上了她的眼眶,那剑尖刺穿了她身上的衣衫,雪刃抵上了那方不大合身的软甲。
二丈外那被人困锁多时的湛明轩终于破开了重围,飞身赶来的执剑少年一剑砍断了刺客的手臂。
那刺客吃痛,本能地向后退开一步,湛明轩眼神一利,翻手立肘,拧身击上了他的脸侧。
太阳穴上的传来的重击令刺客霎时晕眩,少年抓着这个机会,转手将剑锋猛地横上了他的喉咙——
“别杀他!”叶知风倏然开口,发哑的声线内带着止不住的抖,湛明轩应声收住了那猛攻出去的剑势,随即静默回头,深深地看了眼这素衣染血的纤瘦姑娘。
“好。”少年微一颔首,继而飞起一脚,重重踹碎了刺客的下颌,那人喉结一滚,张口吐出深藏于喉咙之内的墨色毒囊。
先前被人绊住了手脚的慕家轻骑纷纷突破了刺客们的封锁,草场内的局面一息瞬变。
将士们麻利地收拾好场中残局,叶知风则拢着那面色寸寸苍白下去的娇小侍女,手忙脚乱地翻出了袖中那瓶保命丹药,匆匆忙将之塞进了阿洛口中。
好在她出发前给这丫头硬生生地塞上了件软甲,大小虽不太合适,却好歹护住了她的前胸后心。
只这丫头的身子一向算不上壮实,加上那剑刃到底是将她的肩胛捅了个对穿,若再不及时拔剑止血,只怕仍旧是要凶多吉少。
“殿下,您没事吧?”抓住最后一名落跑刺客的湛明轩回身冲着少女略略欠身,后者闻言险些被问得崩出泪来。
叶知风望着怀中侍女有气无力摇了脑袋:“我没什么大事,关键是阿洛——公子,你们快想法子救救她!”
“殿下莫急。”少年点头,挥手唤来两名持枪兵卫。
两人站定后放下长枪,配着地上不曾被绞烂的车上软帘,飞速扎出个甚为简易的软布担架,继而又将那晕厥过去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移了过去。
兵卫们抬着担架,大步向着陇城跑去。
她之前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然废了个彻底,叶知风只得在湛明轩的搀扶之下移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中惊魂未定的寒泽使臣们,在看到清冷少女的刹那,忍不住淌出了满脸咸涩又滚烫的泪,众人环围住他们这位北疆的圣女,俯身叩拜,一声声念诵了神女的圣名。
叶知风冷眼觑着众人的嘴脸,他们中不乏有人追随着叶天霖,一心想要废除灵宫,废弃他们祖辈传下来的、数百年的信仰。
可真到了这危及性命的关键时刻,他们下意识诵出口的,竟仍旧是那神女的名号——
少女悄无声息地勾了唇角,她忽觉这一切万分可笑。
第519章 所谓神女
霜华神女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人或神祇,那更像是一种精神,或一个符号。
叶知风静默的垂下眼眸,这是当年她第一天踏入灵宫之时,师父告诉她的。
师父说,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世界,其内有一位名唤“霜华”的神女,但他们灵宫历代所供奉着的,从不是这样一个飘渺不定的神祇。
他们信念着的,是隐在“霜华”二字之后的力量。
清月不折于浓云,松柏不屈于霜雪。
北疆本就是夏短冬长的苦寒之地,一年三百六十日,足有近一百八十日见不到多少山间绿意。
这样的地方是养不活桑麻、织不来布匹的,同样也种不出太多供人果腹的五谷。
在寒泽,丝绸绫缎向来是顶顶的奢侈之物,寻常人家能得一两匹棉麻细布已是极好。
百姓们的餐桌之上亦少见新粮,尤其是冬日——大多是家中豢养的家禽家畜,和旧年攒下的陈粮。
这般的日子已足够艰难,所以他们才需要这样一缕清幽月色,映照出他们前行的路。
——寒泽数百年来所信仰的,何时是过那捉摸不定、看不清面容的美丽神女?
向来都只是那神名之下、被冠以“霜华”之名,坚韧而顽强的生机罢了。
灵宫圣女也从来不是真正的“神女”化神,她们只是一代代守护着那缕霜华、守护着百信们心中这缕生机的术士而已。
可现在——
现在他们想亲手摧毁这份牵引着他们前行了不知多少个世代的信仰,又在当真临到险境时,反过头来去叩拜那虚无缥缈的神祇。
他们早就忘却自己心中最初始的信仰了。
叶知风轻蔑万分地牵起嘴角,她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可笑至极。
她一直坚信着,只要百姓们心间的这缕霜华不灭,寒泽的气运便会永存。
国运尽,尽的是叶氏的国运,不是寒泽,更不是北疆。
北疆是不会尽的,而叶氏,不过是这漫长时流之内,曾侥幸统治过寒泽一段时日的那么一个小小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