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承煦既有这个胆子跑来问他殿试考题,他安平侯府背后所下之手,便定然不止这么一处。
这不是上赶着往陛下手里送自己的把柄吗?
萧珏摇头,捧起茶盏浅呷了一口,那茶本就是寻常货色,泡得久了便没了绿茶那股清甜滋味,余下仅剩满喉的苦。
他喝着那茶,忽的想起那时自祝承煦身上瞥见的气,黑沉沉浓雾锁了青年周身,看得他脑仁直门儿发痛。
要说这年轻一代的人他也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多少干干净净、清清正正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呗……”老人垂眸轻喃,庄重又严肃的将那杯中苦茶一口一口地吞下了腹。
撂杯离去前,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斜后方两丈开外的那棵老树,那老树今年生得格外葱郁繁茂。
“啧啧,也未必没有干干净净的。”
他突然冲着那树笑了一下,随即背着手缓步离去,耄耋之年,他的身形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挺直如竹,步伐也带了些许的蹒跚之意。
那树落在常人眼中许是没什么特别,单从外表来看,他亦觉不出其中蕴藏着的玄机,可有那么几个刹那,他成功瞥见了其上的两团“气”。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为干净的气。
素色外裹着层浅浅的金,温暖明亮,让他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真的是许久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颜色了。
这世上,总归还是有人守得住那“清正”二字的。
“就是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娃娃,在那待了那么久,累没累。”老太傅嘀嘀咕咕,路过院中一棵老白桃时,顺手捏了朵新开的桃花,并将之别在了耳后。
那花在风中轻颤,应着老人一头雪色的银丝,墨君漓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恍惚了一刹,开口时声线都带了抖。
“国师大人,那老太傅刚刚的笑……他是不是看到咱们了?”
第222章 瞎了瞎了
“清醒一点,没修习过玄门易术,他看不到的,”慕惜辞嫌弃万般抬了眼,神情恹恹,“你这话,是在怀疑我的道行不成?”
“不是,那他刚才为什么要冲我们笑?还笑得那么……那么……”少年挥着手胡乱比划。
他形容不出萧老太傅那一笑给他带来的感觉,仿佛是混合了欣慰与激动,又好像带了点莫名的叹惋,这让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害,你别忘了,他是被人强行续过两次命的人,地府不收,人间不留,半生半死,自然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人身上的“气”。
墨君漓面上悚然更甚:“这不还是能看到!!”
“……你是不是蠢呐?我的意思是他可能看到了我们身上的‘气’,就像我那会看到他身上的死气一样,但是他没修习过玄门易术,所以看不到人影。”
“说白了,就是他的确有可能知道树上有人,却绝对不可能知道树上呆着的是谁——”收了符诀的小姑娘骂骂咧咧,“这能一样吗?”
看到两团东西和看到具体两个人的概念能一样吗?
真不知道这老货在叫唤个什么劲儿。
慕大国师忍无可忍,要不是依她现在的身高,想拧了这狗东西的脑壳必须得先垫高个一尺二尺,她非给他天灵盖扭下来看看里头到底进了多少水!
“哦哦,这样,你这样一解释我就明白了。”墨君漓听罢,微微松了口气,还好那老太傅看不到树上究竟站了什么人,不然他老有种做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了包的错觉。
“不过,我有点好奇……他看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东西?”平静下来的少年微挑了眉梢。
他看着小姑娘的神色,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好似是在“鬼门关”上悄默声地走过一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又不着痕迹地退开了小半步,试图寻到个安全距离。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稍等,我看看。”慕惜辞摇头,她虽有那等占星观气的本事,平日却不爱使唤。
除了萧珏那般,浑身死气浓郁到毋需刻意便能让她感知到的,其余她一概不看。
毕竟没人喜欢一打眼望去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花花绿绿、夹杂了诸多因果业障功德福报的气——至少她是很不喜欢。
“诶,成。”墨君漓点头,继续向后偷偷退了半步,好在这棵上了年纪的老树长得足够粗壮,他退后这么多,仍旧能站得稳当。
“退什么退,我又够不到你的天灵盖。”早就发现他小动作的小姑娘瘪了瘪嘴,抬指迅速掐出道诀,继而垂了眼,单手点上了眉心。
她再抬眸时,墨君漓只觉背脊无端一毛,下一瞬,对面那半大的姑娘眯着眼睛咂了咂嘴,表情竟变得十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