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小姐生来便是一双下棋弹琴、占星问卜的手,沾不得柴米油盐,也毫无此项天赋。
“好了,这回您记得,牛乳下锅,冒了小泡便要开始搅,搅到锅中的东西粘稠了,就喊婢子停火。”灵琴耐心嘱咐道。
她担心自己说的不够详细,还好生描述了牛乳糕粘稠时的色泽与触感,那事无巨细的样子,令慕惜辞不由得滚烫了一张老脸。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慕惜辞定了定心神,抄起了铲子,全神贯注,这一回的牛乳糕果然不曾糊锅,她站在原地按捺着性子搅了小半刻,一锅牛乳总算变成糊糊。
“灵琴,你看看,这样对不对?”灶台边的小姑娘激动不已,灵琴抻头瞅了眼锅中奶糊,满面欣慰地点了头:“不错,这就好了。”
熬好了奶糊,慕惜辞又在灵琴的指导下寻来个精致的琉璃小碗,并将锅中温下来的奶糊慢慢刮入了碗中。
弄好了这些,灵琴又打了盆井水——这时节的井水尚且冰着,拿来镇这样的点心最合适不过。
待那一碗牛乳糕凝固,窗外霜月已上了中天,慕惜辞见此不禁面容微扭,她从未想过,一碗普通的牛乳糕,竟能让她从饭后折腾到午夜。
“小姐,婢子先收拾下厨房,您接下来再撒上些椰蓉、加一点糖桂花就可以了装盒了。”见点心做成,灵琴亦彻底松懈下来,慕惜辞闻言轻轻颔首。
椰蓉她清楚,至于糖桂花。
那玩意,她虽不爱吃,却也能理解。
应该就是糖和桂花吧?
第173章 梦魇
黄沙漫天。
一身粗糙布衣的青年在那风沙中强行撑了眼,入目是分不清天与地的土色尘霾,那土色的尽头,一列包裹着金银与红绸的车马,缓缓行来。
那是乾平的送亲队伍,那十丈软红与这满是黄沙的边陲小国格格不入。
十六人抬的软轿垂下了重重的艳色纱帘,纱帘之内隐隐透出道纤细的人形,她正襟危坐,穿着火色的嫁衣,盖头上的大红流苏自下颌垂落到胸口。
轿子的四角坠了数不清的鎏金铃铛,步步作响,轿中人的披帛穿过那一层层的纱幔,拢来一捧大漠的沙。
轿前那一行人敲锣打鼓,唢呐吹着欢快的喜乐,落到他耳中却成了这世间最为悲切的丧曲,他听着四下人的窃窃私语,血丝慢慢攀过大半个瞳眸。
他们说,乾平的帝王当真是看重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几十抬的嫁妆,随便挑一抬出来,便足以换回一座小城。
那一行艳色愈走愈近,血丝终于爬满了他整个眼底,他怔怔看着那顶华丽至极的软轿,本能地便想伸出手。
乐绾……
“殿下。”耳畔传来一人的低语,他已浑然记不得那是哪个侍卫,他只知道他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亦死死地拦下他想要抬起的手臂。
乐绾……
小妹。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她。
那和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眨眼消失在漫天黄沙的另一个尽头,四周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去,唯他一人岿然不动,脚下像是生了钉。
他望着定定那火色消失的地方,双目缓缓放空——
他知道那是一条无归的路。
榻上沉睡的少年霍然睁眼,双眸血红一片。
*
“小妹,我就先给你送到这里了,你在皇子府玩着,乖乖等我中午来接你。”皇子府前,红袍少年长吁一声勒了马,回身去看端坐车中的自家小妹。
慕惜辞闻此,应声点了点头,她今日来此,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且慕修宁是这府中的常客,是以守门的侍卫见到她,也未尝多加阻拦,轻轻松松地便放了行。
在门外候着几人的乃是燕川,慕修宁见着他,即刻弯了弯眼,墨君漓府上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而让他感觉办事最为靠谱的,仍旧是暗卫燕川。
但他赶着要去军营,便不曾下马,冲着燕川遥遥抱拳行了一礼:“燕大哥,我家妹子年幼,还得请您帮忙多照看着点,我先走了。”
“小公爷,您放心。”燕川笑笑,引着慕惜辞与灵琴二人入府,“卑职会看顾好小姐的。”
“那就有劳了。”慕修宁颔首,继而轻甩了手中马鞭,潇洒离去。
“慕小姐,请跟我来。”燕川抬手做出个“请”的姿势,原本扬着的眉梢却微微下落,慕惜辞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面上这点细微的变化,杏眸轻晃。
“燕大哥,这时间殿下可曾起身?”慕惜辞轻声询问。
她见过燕川多次,印象中的他不是那般轻易会给宾客甩脸色的人,能让他下意识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能说明是墨君漓出了问题。
就是不知道,那活了两辈子的老狐狸能出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