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我这就滚。”墨君漓煞有介事地点了头,话毕却全然不曾挪脚。
墨景耀见状,眼皮子不受控地便是一跳,他抻长了脖子,那架势恨不能从少年脸上瞅出朵花来。
“……你这说滚也没滚呐。”老皇帝皱巴着面皮在墨君漓身上上下扫视,“还在这坐着干嘛。”
“等着我喊人给你踹出去?”
“咳,凭你我这样深沉的父子情谊,老头。”墨君漓攥拳假咳,“你倒也不必这般热情。”
云璟帝闻声诧然:“那你还赖着不走?”
少年讪然摸鼻,举目望天:“这不是还没哭穷打秋风嘛!”
“?你穷?”墨景耀瞠目,满眼不可置信,“你一个月派人来我这打三次秋风,现在还好意思跟我哭穷!”
“嘿呀,我许久没哭,甚是想念。”墨君漓叉着腰说了个理直气壮,“想趁着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的机会过过瘾都不行嘛?”
“再有,旁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老头你那小金库还富着呢,偶尔一个月俩月多出点血接济接济你可怜的儿,指定没什么问题。”
“我哪个月没接济你五六千两的!”云璟帝被他气笑了,“阿衍,你是属吞金兽的吗?”
“我不属,但我养的那点玩意确实是一个比一个烧钱。”少年摊手,对着自家老子默默比出五根指头,“老头,不瞒你说,我手底下那点人,快到这个数了。”
行吧,五万兵马,的确费钱。
墨景耀抿唇沉默一瞬,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自御案抽屉的夹层里掏出五张千两银票,一把拍去了桌上:“快滚!”
“哟呵,大手笔,谢谢啊老头。”墨君漓嬉笑着道了谢,言讫忙不迭脚底抹油蹿出了书房,云璟帝瞅着他那背影一口大啐——
这臭小子!
第864章 扶离大旱
(定宁为元灵芷在位时的年号,定宁元年=长乐二十六年)
定宁二年七月,扶离大旱。
太师府书房之内,白景真看着桌案上自各地送来的、雪花一样堆叠着的书信,眉心不受控地皱成了一团。
这大旱是从五月开始的,初时只在距上京百十里的东郡,待到六月,便已向南存存蔓延至了南省,如今是七月初秋,那大旱已然吞噬了大半个南省。
池湖见底、江河断流,便连南省向来最为葱郁的青陇山都枯黄去了一半。
南省各郡守们先前囤积下来的水粮早就耗得空了,一封又一封的奏疏闯入朝堂,却又统统被那端坐在九五之位上的女帝,以“此旱尚不成灾,且近来国库空虚,朝廷无余力拨银放粮”为由打了回来。
是了,这群久居于京城富贵温柔乡的贵人们,哪里能知道京外的旱情有多可怕啊。
青年如是想着,一面转头扫了眼窗外,院中池水在这晴空烈日之下泛起粼粼波光,池中游弋着的锦鲤偶尔翻腾着扑出几朵散碎的花。
他心中忽的有些烦躁。
这就是京城,永远繁华喧闹、可以浑然不顾京外百姓们死活的京城。
常年生在这三丈城墙里的人,是不会清楚城外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的。
最早生出旱情的东郡,这会早已成了那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断流的河道露出了龟裂的沙地,干涸的湖底累满了鱼虾的尸体,因着这连月的大旱,那些死去的鱼虾甚至来不及腐烂,就被烈日烤灼成了干儿,一碰便落下满地的碎屑。
饿死的渴死的病死的人不计其数,人们来不及处理那些尸身,就将之随意丢弃在就近的某一处空地。
田中的粮食绝了,林中的野蔬野果也被一应薅了个干净。
久饿之人无力狩猎,即便偶然捡到林中被饿晕了的、半死不活的野味,也未必能寻到可用来烹饪它们的净水。
山林深处的泉眼小潭里或许还存着水,但那却是常人无法踏足的山中禁地。
他听说,许多村子都只剩一两口陈年老井,每天尚能挤出那么三五坛的水了,全村数十口人只靠着这么点清水勉强续命。
有些地方,地里干净得连草根树皮都快挖不出来了,于是有人转眼盯上了那看似可以饱腹的白垩(又称观音土,有虚假的饱腹感,因为不消化,并且吃多了极难排泄,会被憋死)。
现下暂未听人说过哪里出现了“易子而食”,但他估摸着,倘若这旱情仍要似今日这般继续蔓延下去,百姓们早晚会被逼到要去吃人。
白景真抬手按了按自己发痛的眉心,虽说他提前三月便嘱咐小表叔他们在南省囤水囤粮,但时间太紧,仓促之下准备出来的东西,也只能勉强支撑住那受了灾的大半个南省。
甚至,若不是还有银钱源源不断地被他自扶离、西商的交界处截来,他们存的那点水粮,都未必能够支撑这半个南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