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的颜安只想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告诉那人与师父,自己才不是得了什么心病。
可她身上并无一丝力气,手和脚简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直至这时,她方才觉着心慌,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她的思绪很清晰,唯有身体,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最最可气的是,她家师父还真信了那人的鬼话,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全身软绵,动弹不了,一直躺床上等着师父回来。
她一直等啊等啊等,却始终没能等到,最终,只等来一个噩耗。
她的师父私闯锁妖塔,触犯天条而被放逐。
听闻此噩耗的颜安“扑通”一声滚下床,却再无人来扶她。
树倒猢狲散,不过两三日的光景,这曾令无数仙娥仙童心生向往的仙府就成了一块荒凉地,只余颜安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她不知自己究竟在原地躺了多久,久到蜘蛛在她睫毛上结了网,久到她在自己身上嗅到了腐朽的气息。
她想,她大抵会是这世上头一个被饿死的神仙,也不知,后世的小仙们将她的尸骨挖掘出时会作何感想。
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何曾畏惧死,可她好歹也是个仙呀,以这种方式死去,未免也太憋屈,更何况,她还不知师父究竟怎样了,还有那位石头大人,他们都可还好?
现在的她呀,是真的很不好,在被饿死之前,她兴许会被那群饥肠辘辘的老鼠给啃得尸骨无存。
她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当她觉得自己真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几乎就要销声匿迹的石头大人再一次出现了。
他一如从前,依旧裹着将整张脸遮至鼻梁的玄色斗篷。
此时的颜安依旧是喜欢着他的,可相比较从前那不掺一丝杂质的喜欢,又增添了一丝怨恨。
是了,彼时的颜安便觉得,他是罪魁祸首,一切都是他害的,若不是因为他,师父又岂会遭人放逐,至今都下落不明。
石头大人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说,一来就吐了个亮晶晶的东西塞入她嘴中,二话不说抱着她便走。
颜安并不晓得石头大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个什么玩意儿,那玩意儿简直就像个活物,才入她口腔便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腹部,然后她便很神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且能说话了。
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个单音节,那音节兀自在舌尖打着转,尚未溢出嘴,石头大人便说话了,他道:“你这是被人下了毒,再晚些,就会被活活饿死。”
颜安欲说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千种情绪浮上心间,她静静依靠在石头大人怀里,踌躇半晌都不曾开口说话。
二人又这般沉默不语地对视着,颜安好不容易才攒起了再度开口的力气,却是一开口便忍不住哭出了声:“师父呢?我师父他在哪里?”
石头大人微微垂着眼睫,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陷阱,我从来就不曾被人关进锁妖塔,我与你皆是诱饵,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引你师父出来。”
颜安的泪终于止住了,她又问石头大人:“那他们将我师父引出来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石头大人仍是摇头:“不知道。”
颜安突然丧失了与石头大人说话的兴趣。
那亮晶晶的玩意儿甫一入腹,她便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就凭借着这零星半点力气,让自己从石头大人的怀抱里挣脱出。
石头大人见她准备转身就走,连忙唤了句:“你要去哪里?”
颜安却兀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找我师父。”
石头大人也不再接话,只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望着颜安一点点融入夜色中的背影。
后来的很多年里,颜安一直都在孤身行走,寻找自己的师父,她一个人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性子也越来越像她的师父,而那位石头大人却再一次凭空消失,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世间一样。
颜安所不知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石头大人就变成了一块真正的石头,这般小小的、凉凉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花了上万年时间才修炼出的内丹入了她的腹替她解毒,失了内丹的他自然就得再变回一块石头。
他不善言辞,亦不想对这件事做过多的解释。
更何况,颜安是那样倔强的姑娘,又岂会允许他这般做。
他知道,自己这般默默无闻地掏出内丹来替人疗伤,简直傻得无可救药。
可颜安那样的姑娘,他又岂舍得她死去。
世间一切有灵之物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唯独他不同,他生来便是石头,一块死物,既如此,便也不存在死之一说,他的内丹丢了便丢了,大不了再重新修炼出一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