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如何,没人晓得。
这本子里,清晰的记载,就到此为止了。
自那日起,沈辞冬便再不知去向。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不管日记的主人怎么想、怎么问、怎么打探、怎么不愿相信她会死在那分行里……
不管怎么样,许柏舟都再没有得到过她的半分消息。
直到许家崩溃,许柏笙战死,许柏舟大受打击、流落异乡。
直到他年老痴呆,什么都不再记得,脑内印象深刻的,只有她被埋在分行那件事。也许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他的内心应该是早清楚了的。
分行里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了,沈辞冬或许也不例外。
当年的他被隔离在外,连她的尸首也未见到,这是他的执念。深得刻骨,被他一层一层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件连他自己都不能提的事情,却在他失去神智之后,以最简单的方式表现了出来。他开始在各个地方挖坑,有人问他是干什么,他说:“埋。”
不是要埋什么东西,而是他认为,地下埋了那一个人。
他要找她出来。
可惜,他挖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直到当年风度翩翩的许家二少变成了众人嘲笑的痴傻老头,直到他寂寂死去,也没等回那个人。
如果这本日记是许伯的,那么姥姥没有说错,许伯从前真是大家少爷。只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而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都被葬在了兵荒马乱里。
年轻人捧着日记看得很入迷,入迷到连姥姥进来都没有发现。
“看啥呢?”
年轻人忽然被打断,大惊之下,一个不小心就把日记掉到烧着的柴火里去。
“哎,本子本子!”
他着急忙慌捡出来,姥姥心疼地扯过他的手:“一个本子,至于把手伸到火里?你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啊!还藏?拿过来!”
年轻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把本子递给姥姥。
而姥姥接过随手便翻开来看。
却没想到,她这一看,整个人忽然便愣在了原地。
这个本子属于许家二少爷。
许柏舟这个人,她知道。而里边的那个沈辞冬,她也知道。
柴火还在那儿跳得欢实,火光映在姥姥的眼睛里,闪闪烁烁。好像,曾经的一个夜里,梨园长廊上挂着的灯笼,也是这个颜色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姥姥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的她还是一个小丫头,低着头走路,一个不察就撞到了人。原以为会被责骂,抬头,却看见那个人在对她笑。他那样温柔,还摸了摸她的头。
——可无碍?
姥姥的眼睛忽然有些湿。
有些人啊,哪怕只说过一次话,都是运气。
“得了,你赶紧热饭,这东西我收着了。”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望她:“那姥姥,您赶紧回屋休息……”
姥姥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年轻人在后面偷看她,等到亲眼看见她真进了屋子,这才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姥姥今天没啰唆啊。
屋内窗前,姥姥戴起许久不用的眼镜。
从第一页起,她慢慢地翻,每一页都看得仔细。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她也从小丫头长成了别人的姥姥。
她惦记了这么久的人,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故事里。而她从头到尾,也不过就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了并不深刻的一面。
以前,人家叫她小丫头,后来,人家叫她大婶,再后来,大家都叫她姥姥。
她就是这么轻的一个角色,在他的故事里没有名字,在自己的故事里也没有。不对,她连自己的故事都没有。
她啊,从来从来,就不是故事里的人。
眼睛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姥姥终于忍不住拿起手帕抹了把脸。
这时候,她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日期很新鲜,是前几天的。
模糊了许久、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到了那页,忽然便清晰起来。不过一行字,姥姥却不知为何,有一种穿越了时光的感觉。
这字苍劲有力,落笔极其干脆,甚至比他从前清秀的笔迹还要更好一些。
那上边赫然写着:我找不到她,今日我葬了她的戏服,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当年她连这衣裳沾上了酒都不开心,更遑论现在沾满泥土。我等她来骂我。
第二篇 有心跳的小黑石
引子
她动容地合上书本,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了无生气:“他很痴很傻对不对?抱憾终身却永生无悔。”
“痴傻?”青年不解,取回书一看,随后卷起懊恼地一敲脑袋,“我拿错本子了!”
“看再多又如何?从古至今有多少画本和故事在传颂至死不渝的爱情,呵呵,对照现实只是多给绝望添一把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