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昼和方月去一行人会合的第四天,他们正朝着一个未知的地方前进。不是要去寻找什么,而是身后无处可停,大地一寸寸在碎裂,四周有各种令人想象不到的危险,他们避无可避,几乎是被驱赶到这儿来的。
“黎宗主。”
同行都是修行者,总有认识黎昼的人,在他过来的当天。所谓「小林兄弟」的身份便被见过面的一位长老揭穿了。在那之后,方月去便这么唤他。
“您当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四天并不好过,一路至此,尽是凶险。他们没能完全避开,队伍里有死有伤,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安静,也没人愿意说话。谁都这么想,能省下一分精力都是好的,都能在下一次危险来临之际多得一分生机。
但方月去不一样。
方月去将他请到一边,这么问他,这也是方月去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第一次与他谈话。
黎昼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不是他。”
那日看见林无妄呕血,黎昼先是一惊,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却没料到他往后一倒便消失在空气里。然后烟尘骤起,黎昼只用袖子遮了遮眼,再放下,便到了这里,遇到了他们。
“您对他倒是信任得很。”方月去语气讥诮,连眼神都带上几分讽刺,他从来都是端方君子,温和谦逊。即便是遇上了再难的事、再不堪的人,也都按着心里一份燥气,心平气和地解决事情。可人之所以为人,很多时候,就在于这些「忍不住」。
他回过头,望一眼晨星。
裳儿正蹲在她的身边,拿帕子给她擦脸。她自上回出手之后便一路昏睡至今,说是昏睡,很多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
晨星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
但方月去知道她还活着,他不肯丢下她。
“少门主。”黎昼唤回方月去的注意。
方月去转了回来,正瞧见眼前人顺着他先前目光在看什么。
“先前对你隐瞒身份,是因为……”
“在外行走,报个虚号再正常不过。”几日下来,即便是心力坚定如方月去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是黎宗主可否答我一句实话?”
黎昼说:“你问。”
“黎宗主那位徒弟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想做什么?”
问来问去都是同一个意思,方月去不信林无妄也不信黎昼。与其说他在问事,不如说是在借机发泄。
黎昼皱眉提醒:“少门主谨慎,若心思成结不解,再往下去便是障了。”
谨慎?
“这一路黎宗主可看得清楚?地裂天塌、雷电袭人,阴兵赶马而来食人血肉、云雨化雨做刀直直劈砍下来,这是谨慎就能避得开的吗?”方月去说完,阖眸,艰难平复着心绪,“数条人命葬身邪灵之手,难得黎宗主还要为他开脱?”
人命在前,没有借口。
但黎昼仍是干哑地解释着:“那不是他,那是另一个,不是他……”
“说起来,晨星姑娘在昏睡之前确实分析过这个,她说皈虚剑灵身上。如今怕是住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魄。”
段安原本的一身青衣在乱战里变得残破,这里闭塞,没办法吸收灵气修炼,是以每个人都珍惜着自己的灵力,连一个清洁术都不愿施。能走到这儿的修者,大多都和难民一样,谁也不用嫌弃谁。
黎昼侧目,望向这个为他解围的人。
段安虽然衣着狼狈,举止却依然端正,他行了一礼:“不知黎宗主与那……”他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形容,便只简略问道,“与他有何渊源?”
黎昼喉头动了动。“他是我徒弟。”
段安一愣,方月去也因此沉默起来。
方月去原以为黎昼不会承认,毕竟修行之人无感灵通。尤其是那边休息的人,明里暗里不晓得多少人在注意着他们。在这样的时候,承认自己与皈虚剑剑灵的关系并非泛泛,实在是不大明智。
虽然晨星之前说过,林无妄现下有两个灵魄,但谁知道他徒弟是不是邪灵呢?
身处当下境地,谁都无法冷静地分析。
良久,段安才不可置信地吐出两个字:“徒弟?”
正是这时,后面传来几声咳嗽。
“晨星!”
像是在身后为她装了双眼睛,那声音不过刚刚响起,方月去便立马回身跑向她,反应迅速得不可思议。
将人扶起来的时候,方月去的双手微微发颤,眸中一闪而过,竟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晨星,怎么样?”
晨星半眯着眼:“不怎么样,睡得头好昏。”
周遭众人惊恐更甚。
他们是看着她没了呼吸的,怎么还能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