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是很不公平吗?是他们想去争它夺它,皈虚剑不过自保而已!”
他激动得没有缘由,却仍气得扎扎实实。
烛火迸出一声轻响,在黎昼微怔之际,宿云剑不知什么名堂,一跃而起立在林无妄身侧,竟也跟着他同仇敌忾起来。
黎昼一时无言,只这么看着林无妄。
也就是这一眼之后,林无妄察觉到自己冲动,他合上双眼,死命压抑住骨血中正沸腾着的怒意。血脉中杀伐之气混合着剑意沸腾,如岩浆喷发。林无妄的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依凭直觉紧抓住它,接着眼皮狠狠一颤。
黎昼没有问林无妄为何因此发怒,也没有多说些别的,他只是略作沉思,招一招手,将宿云剑唤回来。然而宿云剑吃里爬外,在原地踟蹰一会儿,竟同人似的,轻轻拍了拍林无妄的肩膀像是安慰,这才回到黎昼手中。
宿云剑有灵,它知道认主,一切行动皆听从于黎昼。
那么林无妄呢?宿云剑为何认他?
再次睁开眼睛,林无妄的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冷静。
“师尊,宿云是什么时候生出灵识的?”
他的眸色微微发红,黎昼看见了,却也没去唤他。
黎昼只是低一低眼,佯装未觉:“约莫是十几年前。”
林无妄仿佛入了障,失去所有情绪,只机械般一句句问着:“它能化形吗?”
黎昼心底有个地方莫名发紧,他摇摇头。
“这世上有剑灵是可化作人形的吗?”
黎昼眸光平静如水,水下却有波澜暗涌,终于抬头,他看了林无妄好一会儿,才缓慢答了四个字:“闻所未闻。”
“那若是皈虚剑呢?”
林无妄坐在床上,身子微微往前探。他的眼底有几分执拗,几分疯狂,像是在探查许久却无所获的地方徘徊,几近放弃之时回头一望,猛然抓到了它一个头儿。于是狠狠揪住,想把它拽出来,想看看那下边究竟连着什么东西。
沉浸在那番情绪里,林无妄没有半分控制和保留,黎昼将之尽收眼底,却终于不再回答。
轻一眨眼,林无妄反应过来。黎昼的眼神微冷,此时正波澜不惊望着他。虽不含情绪,却像是迎头泼下他一盆凉水。
障破神醒,林无妄恍然,掩饰着什么似的,他避开黎昼的视线。
“师尊,我……我不过随口说说,好奇罢了。”
“嗯。”
黎昼面色平静,平静得像是北芒冰山下经年不化的海面。
“如今时辰也不早了,虽说你才醒过来,也不便出去走动。若是睡不着,那就躺着吧,好好休息,注意养着自己一些。”
黎昼不说,也不问,但林无妄总觉得他察觉到了什么。
“师尊……”
“好了。”黎昼起身,摸摸他的头,收手时轻轻笑笑,“别多想。”
说罢,黎昼转身去了外间,绕过烛灯,他的影子一点点被拉长,又在走过隔墙时消失不见。
3.
烛灯不耐烧,若是无人管它,它自己不多时便会灭去。
室内门窗紧闭,不进夜光,昏昏暗暗。
外室里,黎昼坐在榻边,没躺下去。他听见里屋林无妄的呼吸均匀轻缓,好似睡着了。但那也只是「好似」,他能感觉到林无妄是清醒着的。
黎昼缓缓合眼,刚一合上便觉得天旋地转。
宗内信笺的传话,他只告诉了林无妄一半。剩下那一半,是顷辞长老提醒他,如今皈虚剑正邪不辨,而池中水深、人心各异,恐怕祸乱将起。除却眼下前往苍灵城封印剑身之外,也叫他联系各门主早做打算。
是啊,为了多数人的安全,它应当被封印起来。但活着的人到底没经历过那些被推测出来的凶险,旁人死得再多,又关他们什么事?加上如今皈虚剑灵气四散,再看不出半分凶邪,比起封印摧毁,多得是人想将它占为己有。
说什么虱子多了不怕咬,那也只是虱子渺小,不能啃肉噬血。但夺宝之人为利益所驱使,从来穷凶极恶,可不是什么一只手指就能碾死的虱子。
黎昼想着想着,开起了小差,手上轻轻自宿云剑剑身抚过,眉头却皱得越发紧了。
都说皈虚剑是万兵之祖,世间凡兵无一能与之抗衡,或向它臣服,或被它摧毁。若摧毁指的是梵谷森林里边化作飞灰的那些,那么臣服呢?
宿云剑有灵,感应到主人心绪,微微一颤。
电光石火之间,无数画面争先恐后涌入黎昼的脑海。
初遇林无妄时宿云剑的异动、晨星与他透露出的信息、林无妄疯魔之际问他的话,它们奇异地串联起来。虽然零碎不全,拼凑所得却也令人心惊。黎昼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他无法论证,说去给谁听都免不得被嘲笑一句异想天开——但他觉得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