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胡子刚刚发完威风,现在心情正好,他长刀立地:“你那小师父不来?”
林无妄平静道:“你不配。”
他说话时低着眼睛,看也不看对面的人。
那位大哥帮着把先前的挑战者抬离,刚回来就凑到黎昼身边惊叹道:“这么狂?”
他们周边人不少,许多人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如今看见林无妄这番模样,谁都觉得他是想找回面子。唯独黎昼轻一蹙眉,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
可究竟是哪儿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只是直觉有些后悔,不该让林无妄上去。
清风过处寒光一闪,林无妄不过话音刚落就接了大胡子一个横斩,那一刀来得猛,半点儿竞技精神都没有——又或者说,所有的规矩都在大胡子上来的那一刻便被砸了个干净。
眼下裁断者已经退下擂台,原本在周边维护秩序的也远远观战,只剩下台子上方挂着的写了大会名称的红绸和周边布置得精美的坐席。这么对着看一眼,非但没将场子拉回来,反而更显得儿戏可笑。
眼见长刀斩来,林无妄不闪不退,举剑一格便将刀势止住,仿佛眼前并非长刀大汉,而是个手里没力的半大孩童。
人群中一阵惊呼,啧啧称奇。
这动静不小,激怒了大胡子,他正要抽刀再斩,不防林无妄手上一松一推,他顿时失力后倒。
正在台下等着看大胡子摔个人仰马翻的热闹时,林无妄却是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燕子般轻盈地先落在了他身后。
大胡子也不是草包,他刚刚失重便持刀收手身子一旋,准备以刀借力跃起,不料林无妄先他一步将刀踢开。于是,大胡子落地之际扬起一阵灰尘,还顺着先前收不住的动作在地上弹了两下肚皮,如同案板上垂死挣扎的大肥鱼,可笑极了。
再后来,便不是比赛,只是一顿单方面的殴打。
台下大哥看得心情激动,就差鼓掌了,他满脸写着佩服:“高手,高手啊!不简单!我今儿个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林无妄剑不出鞘,只做棍使。
他面色如常,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有些失控的前兆。
这场打斗即便儿戏,也还是激起了他藏在骨头里的杀意。林无妄的脑子开始发蒙,却仍死记着黎昼那句分寸,他念着「分寸」,拿捏住了没使太大力气,又想到黎昼说只让他打对方几下,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强迫自己停下来。
和先前两次失控都不一样,这回,林无妄心里挣扎得越狠,面上越是自然放松。便是黎昼都对他渐渐放心下来,心道自己就是爱瞎想,小崽子不过是在意他,哪有什么不对?
没想到大胡子一身蛮肉不是白长的,耐揍得很,林无妄刚一停下,他就从地上一个打挺弹起来。
“呸!”挨了这么一顿,大胡子非但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还觉得是林无妄趁人不备招式阴损,火气连着不服烧得极旺。
大胡子拿刀指他:“方才是我轻敌,现下我准备好了。小子,我给你机会拔剑!”
眼前之人蛮不讲理,林无妄却不甚在意似的。
他摇摇头,外人皆当他在反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晃开眼前迷障。他知道自己该下台了,再这么打下去,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尤其是在闻见大胡子身上血气时,他的脚步更是迈不开。
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林无妄淡淡开口,很是诚恳:“我拔了剑,你就会死。”
大胡子听了却啐出一口血沫,怒发冲冠地朝他大吼:“竖子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对谁都敢口出狂言!”
这话说得霸气,若说话的人没被揍得满地找牙、脸也没肿成猪头,听起来一定更有说服力。
黎昼啧啧摇头,吐槽之外,越想越觉得大胡子说话没有道理。
怎么,年少不轻狂,难道等老了再轻狂?那还轻狂得动吗?
黎昼在心里正编排得开心,陡然间黑云压城,仿佛有风雨欲来。这不是寻常雨云,他略一皱眉,忽然宿云剑轻震,他一愣,又低头望它。
正是这么一分神,林无妄忽然改了站位,背对着台下。
也是这个时候,梵谷森林里,石中剑周围的尸堆前,有七人手中兵器依次化成灰烟,和之前来过这儿的每一个人一样,他们先是意外,再是无措,继而想要反抗,末了害怕发抖,哆嗦个不停。
站在最末的那个小子瑟瑟不安,他扯了扯身边人的衣服,嘴里直嘟囔着「不该来,我就说不该来」,手腿声音皆颤颤。若非扶着身边人,他几乎就要跪下。
突然,石中剑身围绕着的微光亮了些。不是暗室烛火能够照明的亮,倒像是群狼夜猎,一双双幽幽盯着猎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