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比试本是寻常,但这一桩也的确复杂了些,可讲来讲去,对错也掰扯不清,只能说各有天命吧。
总而言之,自那之后,司幽谷每况愈下,最后终于撑不下去,走上灭门的道路。
自花灯会上与宋远相遇,直到现在,我始终心神不宁。坐在屋内木椅上,我拿出各个仙门的记录卷轴,边看边叹。
“师姐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苏妄坐到我身边,“与师姐走散,我怕师姐找不到我会着急,立马就回了客栈,可师姐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我。”
我一愣:“不是这样……”
苏妄见状,忽然笑了:“逗师姐玩的。”说完,她凑过来,“对了,师姐方才在叹什么?”
苏妄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出门走了一趟,休息了会儿,她便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不再与我吵闹,真是个乖孩子。
我随口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从前的司幽谷,觉得有些唏嘘。”
话刚出口,我便察觉到苏妄浑身一僵。
“怎么了?”
夜色渐深,屋内只燃了两三盏灯火,微弱的光从三方照来。苏妄一怔,随即被吓着似的慌忙错开脸去,她的神色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叫人辨不清是喜是哀。
她这番起伏太过突兀,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顿了顿,起身,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苏妄?”
她如梦初醒似的一颤:“没什么。”
再度转身回来,她大概收拾好了心绪,眼神却有些游离。
她说:“师姐,没什么。”
嘴里说着没什么,但我听出来,她是叫我别问了。
“好。”我摸摸她的头,“没什么就好。”
近日天气晴好,晚风吹得人很是舒服,我留着半扇窗户没关,此时向外边望去,恰好看见星月交映。我看了几眼,将苏妄拉到窗户边上。
“你看,月亮离正圆只差一个指甲尖尖了。”我对她笑笑,“山中日月,枯燥漫长,无趣得很,每年只有冬至时节才能热闹几天。可我来路时看见路边小贩卖起了桂花酒和祭拜用品,买糕点时我感兴趣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儿的人讲究秋暮夕月,中秋将至,他们要祭拜月神。”
我说着,转头看一眼苏妄,她虽在看星月,神情却有些恍惚,显然还在想先前的事情。
“渡洲与这儿习俗接近,也是有祭祀、有灯节的。我入门早,很难得凑上这些热闹,到时候若是任务完成,中秋未至,我便去同叶师兄商量商量,多留几日。”我学寻常人家姐妹,挽着苏妄的手,“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终于从情绪里抽身回望我。
苏妄:“师姐,我真的没什么。”
“怎么又回到这儿来了?我不过是想叫你陪我看看灯。”我没参加过这种活动,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期待,“花市长街,空灯祈愿,一定很好玩。”
她愣愣地看我许久,我掐了一下她的脸:“发什么呆呢?”
苏妄忽然笑了出来。
她不再注意我,转身望天:“若中秋还在渡洲,我知道一家店做的桂花糕很好吃,师姐,我们去吃啊!”
“很好吃?和我们山下陈记铺子的桂花糕有什么不同吗?”
“嗯,一点儿不一样,渡洲那家的桂花糕要淋桂花蜜的,端上来的时候还会放些桂花碎,单是闻着就叫人流口水。不像陈记铺子,喜欢调好这些,将它们碎揉在面里一起蒸。”
我想了会儿,肯定道:“听上去很好吃。”
“只是这么久了,那家门店又小,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苏妄轻一低头,很快又抬起来。
“师姐,北萧山里,很多人欺负我。”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不论是诉苦还是告状,这都不像她的性子。苏妄背着窗户站在我的面前,室内灯烛摇摇,投了我的影子在她身上。
我问:“是哪些人?”
她停了会儿,才又开口:“先不论是哪些人,若我说他们无故来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师姐会帮我教训他们吗?师姐会站在我这边吗?”
“若他们真是无故欺你,那便是违反门规、乱了章法,自然要受到惩罚。而若当真如你所言那样害你,不论成或不成,残害同门者也该要逐出北萧。”
她抿了抿唇,眉头皱得很紧:“如果我不想按照章程来办,我想报复回去呢?”
规矩的存在只能管住守规矩的人,而能管住的根本不会去犯。也许这么说不大对,可在某些地方,我其实很同意以暴制暴这个做法。只有将那些「心思灵活」的人制住,将扎人的针反刺回去,落在了他们自己身上,他们才能知道记住这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