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叶梨这么一说,清羽道长的眼神倒是有些复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来送她的人。
叶梨当时后知后觉地想,她在丰极观十年,未曾皈依,没有道号,可见无虞法师,一早就没打算把她留在道观。
无论如何,叶梨住进了桃皈观后面的小道院,兰家送了一个陈嬷嬷伺候她,她还拒绝道:“修道之人,无需仆从伺候。”
她那时候进桃皈观,毫无抗拒之心,反觉得是“回家”。道观才是她的家,叶府,原来并不是。
即便陈嬷嬷总是偷懒耍滑,也对叶梨毫无影响。可是没想到,有一日,陈嬷嬷忽然偷了她放在外面的财物,不见了踪影。从那以后,她便一个人住在了那个小院子里。
她问道观里的人,陈嬷嬷可是回兰家了,道观里的人面色有些复杂,喃喃道:“兰家……你以后可莫再说与兰家有关了。”
叶梨疑惑,被告知:“兰家已经离了京城,恐怕不会回来,不过你放心,我们并不管这些俗世之事,当初答应留你在这里,就会容留下你的。”
叶梨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问:“兰家没人来看我吗?”
道长摇摇头。
她又问:“那叶府呢?”
道长亦是摇摇头。
她很是失望,不过,倒也不影响每日诵经持咒。她亦从来未想过,从那个道院里逃出去。因为她,无处可去。
叶梨不知为何自己又想起桃皈观来,又打开互相抵着的双腿,重新躺了下去。
她虽熄灯睡了,外面却仍是灯火辉煌,按着兰府算好的吉日,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准备梳妆打扮。
算着时辰,大抵快有人来唤她起来了,叶梨慌忙闭上眼睛,做出正在熟睡的样子。
……
外面的人似乎开始来来往往,可是过了许久,竟然未有人来。
叶梨侧耳倾听,却觉得外面的声音愈来愈少,愈来愈小。渐渐地,几乎陷入了安静。
她的呼吸也随之压抑住,却动也不敢动,甚至疑惑自己是在熟睡中,且落入梦魇。
终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叶梨舒了一口气,调匀了气息,听到火石相撞,然后隔着眼皮感受到了一些光亮。
“叶小姐?”
有人走近床榻,轻轻推她相唤,声音却不是白絮。
“许夫人?”
叶梨回应着,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
她尚未来得及与许夫人说话,就听到“咚”一声,跟在许夫人身后的人,竟是跪在她床榻前,重重磕在了地上。
叶梨吓了一跳,坐着往床后面挪了下。
“求求叶小姐,救救我儿!”
磕在地上的人低低地道了声。
叶梨直起上半身,看到她亦直起身子,是一张上辈子见过一次的脸。
叶梨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我们对不起叶小姐,但是求您,原谅我儿。”
叶梨胸口发闷,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们要如何?”
兰夫人哀求道:“为了九儿性命,我们只能退亲。”
叶梨问:“难道不退亲,就有人要杀兰九?”
兰夫人咬咬唇,面色恼怒:“兰家人从来不怕人杀!若有人杀我兰家人,我们只会报仇雪恨!”
叶梨问:“那为何退亲,是为了救兰九性命?”
兰夫人却未答,而是重重在地上连磕了不知道几个头。
然后才语气艰涩道:“我们算了命数,若是我儿娶你进门,他必死无疑!”
烛火里,叶梨的眸中似有水意,却是笑着说:“原是如此……那退便退吧。你起来……何至于需要这样。”
兰夫人却又磕头,房中光线昏暗,她又背对着烛火,看不清楚,却也能瞧见,她额上已经是有了深色的磕痕。
叶梨叹了口气,又道:“何至于如此?”
“他一心只求小姐,我还想恳请叶小姐,若他万一找到小姐询问,请告知他,是小姐不想嫁于他,而非……而非……”
叶梨低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是,我答应他,这一次,一定会嫁给他。”
“叶小姐!”许夫人亦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我嫂嫂,原本也是叱咤疆场的女将军,她一辈子,只跪天地、父母和天子,除此之外,只和我兄长成亲之时互拜过……还有就是,为了九儿跪过大夫……”
许夫人即便温言和气时,亦有些倨傲疏离之气,叶梨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情真意切。她说着愈发悲痛,以袖遮脸,压抑微泣。
兰夫人倒是语气愈发坚定。
“九儿的毒,原是下在我身上的,我作为母亲,没有护住他,反害了他。为了他,即便是要我死,我亦是愿意的。我知我们对不起叶小姐,但事关九儿性命,我只能如此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