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先是跟着李茂的马车往外走了走,让叶府的人不再关注她,然后又及时返回,让侍卫们以为她回了叶府。
她小心谨慎,借着夜色,终于蒙混过关,却还不知道落雪院里,会不会有人马上发现。于是赶紧高一脚,矮一脚,朝着那条小路摸去。
她其实也只去过一两次那边,是白日,跟着白絮指路,且已经过了大半年。如今心慌意乱之下,都有点不敢确认自己行对了路。
星星点点,鹚枭哀鸣,她屏着气,在黑暗里跌了一跤,脚腕痛得要死,却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妙峰山民风淳朴,堪称夜不拾遗,但却常有野狐毛狸出没。
叶梨摸了摸衣兜,忍着痛,又慢慢往前。
她想着,这般暗夜里,即便穆川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应当只会在叶府内寻找,然后去报于李茂。一来一去,只怕就明日了。明日天亮了,她是应该继续躲在那个废弃的道观里,还是再往前行,找到之前发现的哑巴老夫妇。他们夫妇每过几天,就会去昌县的女儿家送自家酿的醋代卖。若是赶得巧,搭个车去昌县,离这里更远些。
她之前还心里难过,真的出了叶府,无人察觉,忽地生出莫名的欢喜。
其实她亦无处可去,但是,她不想再留在李茂身边。
她留在他身边,无可避免会想起所有的事情,无论是欢喜,还是悲伤,这些混杂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她原本想着这辈子,要远离了他,但是阴差阳错,在桃皈观之外,又与他多了纠缠。
她无法原谅他,亦无法对他完全放下,心里就如被铁丝绞缠,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让她透不过气。
只想要解脱。
然而想到终于离了他,她忽而心里空落落的,似这可怖的夜,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抵是因为恨他,所以才这般难过吧?
叶梨不敢站在路当中,矮身蹲下,揉了揉脚腕,轻轻呼了一口长长的气,重新咬着唇站起,继续往前走。
分明觉得已经走了好久好远了,却还没到地方,叶梨有些怀疑自己行错了方向,努力在昏暗中分辨四周的方向。
——应该是对的。再往前,有棵歪脖子树,从那里拐弯,就快到了。
可是前面歪脖子树的地方,忽然传来刷刷声,叶梨吓得捂住嘴,又放松。
夜里有风,一路皆有风吹树木草叶的声音,倒是方才,忽然风停了一下。再起,就吓了她一跳。
她转身,望了望行来的方向,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往歪脖子树走去。因着树旁是高坡,阴影将那里笼罩了个严严实实,几乎完全看不见。叶梨站在阴影之外,有些恐惧地驻足。
“你想去哪里。”
黑暗里,忽然有人沉声问。叶梨尚来不及惊叫,就被大掌扣在了下巴下。
她立时捏紧袖子里的东西,却又颓然松开。
李茂怒不可遏,几乎想掐断她的脖子,终究是往上抬了一点,制在了靠近下巴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
他又问。
并没得到任何回答,就松开手,在她脱力摔倒地上之前,夹在她腰间,大步往前走。
这里并非大路,仅容一人路过的小道,一边是麦田,另一边也是麦田,如今麦子尚是青苗,车马压根行不过来。
况且,侍卫们瞧清楚了,人已找到,这般被李茂单臂拎着,便知他心头的气恼,也不敢过来。
中间,叶梨默不作声挣扎了一番,终于将自己挣脱,坠落地上。不过李茂亦是默不作声又将她拎起。
她亦泄了气,心里说不清是什么一种感受。
失望么?自以为福至心灵的一次逃跑计划,这么轻易就失败了。
害怕么?他看起来是气到不行。
她的手垂下,划过毛绒绒的麦苗细叶,又觉似乎,还有一丝安慰。
之前怕惊动叶梨,马车都不敢行来。
等李茂拎着叶梨走出麦田,马车终于也敢行驶过来,侯在了这里。
李茂拎着人钻进马车,才将她放开,落在了马车地板上。
叶梨趴在马车上,沉默不语半天,终于恢复了被失败打击的精神和神智。她从地上坐起来,在黑暗里看着李茂的方向。
她有心想求他放她离开,又觉这是对牛弹琴,全无意义。
马车进了皇宫的时候,已经要到李茂准备上朝的时候了。叶梨听着更鼓,想着他一夜未眠,偷偷看了眼他额头暴起的青筋,还是没有说什么。
李茂尚未下朝回来,庆阳宫里的人,却都来向叶梨行大礼跪拜,面上皆是喜气洋洋,人人道:“皇后娘娘!”
只有叶梨脸上没有笑容。李茂来的时候,她又偷偷看他脸上的倦色,心里说不清是难受还是心疼,却还是道:“我没答应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