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脸上是说不出的凄凉，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想说些什么，竟发现整个喉咙都干涩得厉害。
缓了许久，他听见自己苍老浑浊的声音响起，“盛修昱，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心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你想要弑君？你心里的人伦道德也都弃之不顾了吗？
此刻皇上有好多话要问，可眼前伏诛的盛修昱抬头了。
盛修昱脸上沾飞溅的血迹，他的眼好像蒙着一层阴霾，却并不是无神和阴暗，只见那双猩红的眼里写满了憎恨，道尽了不甘。
扑面而来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就连皇上都被他眼里的情绪吓住。
皇上将要说出口的话噎住，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听宫里的下人说，二皇子把自己赏给他的史册孤本扔进了池子里。
起初皇上是不信的，他以为是这个宫人乱嚼舌根，企图破坏他们的父子情。
现在想起，看来这件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当时的宫人落得什么下场来着？
皇帝以为自己想不起来了，但这记忆就好像浅藏着的线，抓住了线条，再顺着它摸索，就会看到那些自以为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那时冷下脸，对李福全说，‘掌他的嘴，省得他再胡说八道。’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身后徒留清脆的耳光声。
皇上回过神来，再看盛修昱的眼神，只觉得自己想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将他的好意弃如敝履的儿子，企图要他的命，坐上他的王位的好儿子！
养只狗，还懂得摇尾巴讨好，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却巴不得自己死！
皇帝紧咬着牙关，心里好像钝刀子来回拉扯，他闭上眼，艰难的换了口气。
等到把这些情绪咽进肚子里，他睁开眼，在没有一丝心软，“来人，把这个谋逆的叛党就地格杀，查抄二皇子府，皇家玉碟再没有盛修昱这个名字！”
这道决绝的声音好像瓷器突然破碎，又好像布帛骤然割裂，话落到地上，好像地府判官的笔划下一道痕迹。
听到皇上这样无情的处决，盛修昱先是一愣，表情凝固在脸上，不久后竟扯出滑稽的笑。
“哈哈哈哈，父皇啊父皇，母妃说的真对，您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吗？你就是孤家寡人，那个位置我不来坐，你就坐在上面孤独到死吧，哈哈哈——”
他笑着，笑得很用力，以至于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以至于他笑完就剧烈的咳嗽。
这笑声里满是嘲讽，满是讥笑，这更加激起皇上的怒火。
“放肆！”皇帝紧扣着李福全的手臂，“快来人，给朕处决了这个不知悔改的反贼！”
一旁的御林军统领持着刀，面色冷峻，“臣遵旨！”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盛修昱的身边，毫不留情的举起手中的刀。
“啪嗒啪嗒。”
远处的林荣妍依旧在捻佛珠，她心如刀绞，风把皇上无情的决定送到她的耳边，自己儿子的笑声又那么悲切，好像黄莺在啼血。
她的手颤抖着，口中念着的佛经杂乱，都快要不成篇章，她垂下眼眸，明明心里早知道自己的儿子会落得这样的地步，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割舍的准备。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却忍不住抽痛起来，林荣妍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可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往那个方向看。
她看见高高举起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好像能冷进人的心里。
“咔嚓——”
指尖传来细微的声响，她不知所措的低头，余光却看见那把刀落了下去，随后是刀刃刺进皮肉的声音，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原来是她手里的一颗佛珠裂开了。
林荣妍看着，有一颗豆点那般大的泪低落在手腕，真烫啊，烫得她火辣辣的痛。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打更人揉着酸涩的眼，敲响了手里的铜锣，路过毅王府紧闭的大门，心里感叹道，不愧是王爷府，就连王爷独子成个亲，居然还能请得动宫里的侍卫，这样也就算了，大门后门围的死死的，他们这些小喽啰都不敢轻易靠近。
风中送来什么味道，打更人顿住，谁家杀鸡了，怎么一股子血腥味。
看了看眼前的王府，他摇摇头，或许是王府的厨房还在忙活吧。
第397章 曲终
天蒙蒙亮的时候，御林军终于把淌着血的巷子清洗干净，青石板上光滑而清晰，像镜子一般可以倒映出人的模样。
收尾的人回到宫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就被冷汗浸湿。
劫后余生之感让他们浑身疲惫，可身上扑鼻的腥味熏得他们头昏脑涨，只恨不得马上去洗个澡，可又怕一会措不及防的发生什么意外。